霎时峨眉众弟子也已到场,众峨眉弟子极是团结,不论其他,提剑便和雁荡山弟子激战一处。
那“小甄宓”忽然俯身,左足后踢,右手持剑送出,同时逼退两名雁荡弟子,发间一段素白丝绦临风飘扬,她猛然回首,眸光清冷:“还不快走!”
谢离唇角一勾,道了声谢,拉着林故渊大步前行,与那女子错身而过,伸手往她发间一拂,素白丝绦倏然落地,谢离道:“这东西不吉利,不要戴了。”
那女子神情错愕,提剑便要追问,谢离却似早有防备,踩住一名雁荡山女弟子的头跃出老远,顺手捞起一人头上斗笠当做盾牌,一路连挥带舞,此时众派纷纷反应过来,从四面八方扑来,皆被谢离以斗笠挡开,视野之中到处是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剑尖呲呲乱刺,斗笠越来越破,已是四面漏风,忽然背后嗖嗖几声暗器响,谢离半真半假叫一声不好,呐喊道:“抓稳了!”
于半空中猛一转身,架着林故渊两腋,飞身一转,竟将他甩至身前,只这瞬间分神,一柄弯刀噗的一声从斗笠当中穿过,谢离眼睛不眨,哈哈一笑,举起斗笠反手一拧,凭空夺了那人兵刃,接着将斗笠高高抛出,一把提起那人扛在背后,那人踢蹬着双腿嗷嗷乱叫,只听嗖嗖数声,后背已身中数镖,气绝而亡。
谢离回头一看,乐道:“呦,化血镖,自家人。”
他边不歇气的跑,边对林故渊笑道:“看着吧,这里的魔教妖邪可不止我一个。”
林故渊手持长剑在前方奔跃开路,边打边恨恨道:“你是有多招人恨,连自家人都要你的命!”
第36章 蹊跷
他丢下一众侠义道公然逃跑,原本忐忑难安,往后再不知如何回师门谢罪,心中凄凉惆怅,可那谢离一路纵声大笑,与群雄激战如儿戏一般,真有睥睨群豪之风姿,一时被其感染,襟怀大畅,将什么正道邪路、史齐郑湘娘等人统统放诸脑后,一扫方才的郁结窒闷,仿佛此时做的不是离经叛道之事,而是如那燕赵之士慷慨悲歌。
再看谢离,凭空生出许多钦慕敬佩之心。
他在昆仑山数年,自从成人懂事,为报师尊养育提携之恩,一向深藏心中少年意气,谨严律己不敢有半分出格之举,头回见到谢离这般恣意洒脱之人,头回凭本心挥舞手中之剑,竟觉酣畅快意,胸中一股傲然之气再难遏制,回身望向殿中众人,禁不住微展笑容,暗暗道:让你们欺我不善诡辩,让你们不辨忠奸,让你们有眼无珠!
谢离一掌拍开一名冲上前的正道弟子,笑嘻嘻道:“你抖落出他们埋伏在内的消息,现在正邪两道都恨不得生啖你我血肉!”
他将那名死了的正派弟子披挂在肩,来回抵挡背后飞镖暗器,对林故渊道:“小娘子,瞧你的了!”
“闭嘴!你这妖人连累我至此,回头再跟你算账!”
谢离委屈道:“你自己答应了绝不让他们拿了我去,这会又怪我连累你!”
林故渊板起面孔,在前方奔跃开路,当当两声,举剑震开两名正道弟子,此时殿中杀声震天,根本分不清哪门哪派,所幸少林、武当、恒山等一众名门都未得掌门发话,各个按兵不动,趁着这一空档,林故渊和谢离杀出一条血路,朝殿门口飞身而去,见两人即将逃脱,四五个声音从各处响起:“快!快关闭殿门!拦住他们!”
簇拥在门口的正是一群褛衣赤足的丐帮弟子,同时推动沉重殿门,一方光明渐渐收窄,却听许大酉隔空大吼:“他奶奶的,小叫花子是不是要造反!没老子吩咐,我看谁敢动!”
殿门关闭至仅余三尺时戛然而止,复又渐渐展宽,谢离朗声大笑,道:“我今日真是星宿大吉!”
说罢回头大喊:“许老头儿,回头请你喝酒!”
他踏着一名丐帮弟子头颅用力一跃,跟林故渊奔向殿外光明,只听山寺钟声忽然大作,不似平日悠然禅意,那钟声当当响彻山谷,一阵紧似一阵,倒像是沙场战鼓一般。
山雾中忽然现出人影,步声急促整齐,十多名手持棍棒的少林弟子满面肃杀,脚踏钟声飞奔上山,个个目不斜视,从林故渊和谢离中间穿过去,脚步不歇,直奔进达摩殿中!
二人站在殿外,面面相觑,齐齐回头,林故渊奇道:“这又怎么了?”
只见那达摩殿门半遮半掩,黑洞洞的无一丝声息,更没有派出追兵的意思,谢离将手臂往他肩上一搭:“管他个娘,愣着做甚,逃命去也!”
他臂膀温暖沉重,林故渊心中一紧,生怕在这不合时宜之际牵动蛊虫,急忙闪身避过,谢离笑着摇头:“坏了,这下露了真面目,让小娘子嫌弃我疯疯癫癫。”
“你当我今日才知道你疯?”林故渊逃出众人的咄咄逼问,心情转晴,噗地一笑,道:“还说不让别人欺负了我,明明你才是头一号处处与我为难,方才若替我辩解一句,也不至于此时落荒而逃。”
谢离嗟叹:“小兄弟,不是我与你为难,是你的心太软了,到哪里也要吃亏。”
林故渊心头一热,心说自从陈远死后,无论师尊、众位师兄弟,都恨他心如铁石,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形容。
谢离观他神色,叹道:“被人污蔑到那种程度,还是只肯自守,难怪那史齐欺你,你若在他连挑你破绽时反问他,说‘风雨山庄既然如此磊落,就算我真倒戈魔教,为何要潜入你山庄,为何要与你叔父为难,又为何不远千里来少林揭露魔教探子’,他自然不能自圆其说,待他破绽频出,便是你反击之时,这有何难?”
他乜斜林故渊,拍掌笑道:“也好,也好,借此机会,正好跟一众不辨黑白的虚伪之徒撇清关系,远天广地任我遨游,天地为庐,杯酒作伴,岂不有趣?方才我不开口,正是想让你将所谓朋党的嘴脸看个清楚,一样是尔虞我诈、阴诡算计,有何脸面自称正道?”
林故渊听闻此言,突然心中一凛,再笑不出来,暗道:我真心敬他护他,他这混账竟是要离间我与同门,我真蠢,竟全信了他的话!
当即喝道:“你将我们一概贬为虚伪之徒,你难道忘了方才许大酉、那峨眉掌门、少林一众前辈,还有我师门一力相助?你方才言论,又与那些听闻魔教便要杀之灭之的正道有何不同!休要胡言乱语扰我心神!”
谢离见他真生了气,摇头叹息:“小兄弟,你我终究殊途陌路,恐怕此劫之后,便是你我分别之时!”
林故渊心头砰砰直跳,分别二字如刀般刺入心底,越想越是灰心,心中更骇,难道并非蛊毒强迫,竟是我不想与他分开吗?顿时慌乱难言,再不敢看谢离一眼,谢离也闭口不言,二人转身往达摩殿后山林飞奔。
山壁陡峭,乱石嶙峋,半山坡松柏茂密,四季常青,有如山僧迎客,长臂斜张,兜揽一山清风水雾。
林故渊连纵跃,攀上一座天然石台,谢离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立,居高临下,少林寺情景尽收眼底。
只见一名僧人自达摩殿后门出来,急急奔往后院钟楼,紧接着全寺钟声大作,达摩殿大门轰然开启,侠义道众弟子奔涌而出,却非齐整列队,而是各自操持兵器,在殿外平地杀做一团。
林故渊脸色大变:“是风雨山庄的人出手了?”
他手按剑柄,望向谢离:“怎么办?”
谢离也望着他,只见林故渊全身浸于寒冷山雾,神色萧肃,姿容挺拔,衿带当风而动,与峭壁险峰和连绵青山融为一体,如那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最是清冷硬朗的一张脸,眼中却有问询依靠之意,忽觉无比动人。
一时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想与他亲昵,然而此时并无蛊毒作乱,他面对一男子实在无从下手,沉吟片刻便作罢了。
林故渊不知谢离这一番犹豫的缘由,只当他心中忧虑与自己相仿,紧扶身旁松树,探身望向达摩殿外,急切寻找本门弟子身影,恨不得飞身下去援助。
谢离道:“无妨,有你师尊他们在,仅凭几个混进去的风雨山庄细作和圣教游勇,成不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