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渊挥剑去挡,数百长明灯焰光摇曳,明晃晃的火光刺的人睁不开眼,那人用的也不知是什么暗器,极为细小,根本无从分辨,凭本能长剑一扫,叮叮几声针撞剑锋的声响过后,只听耳旁一声急喝:“当心!”
谢离飞身而至,一把将他推开他老远,林故渊下盘发力,稳住步伐,回头去看,只见谢离脚下落了七八枚极细的银针,眉头微皱,咬着下唇,似是忍耐疼痛。
林故渊一惊:“你受伤了么?”
这一问关怀备至,谢离看他一眼,缓缓舒展双眉,道:“无妨,针上有毒,我要调息片刻,这人交给你。”林故渊道:“好。”谢离捂着右肩,眼神一冷:“往狠了打,别放过这背信弃义的东西。”
林故渊冲他点一点头,再度持剑猛攻,那人听见两人半点没把他放进眼里,他身为业火堂左护法,哪里受过这般蔑视?当即急怒攻心,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如蛛丝般的银线,两手一拽,怪啸一声,再度扑来,林故渊根本不管他兵器如何,足尖点地而起,起手又是杀招。
战意正酣,余光瞥见谢离在不远处运功逼毒,颈间隐露青筋,知是伤势不浅,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护犊之情油然而生,身形一矮,气凝于腕,俯冲向那蝶面怪人,那人以银线绕住剑锋,蓄力回拉,只听铮铮急响,银线沿剑刃急滑至剑尖,林故渊借势腾空而起,在空中急转半圈,刷刷两剑刺进那人左右膝盖,又是三剑刺入那人胸前神封、左右曲池三处穴道,接着收势落地,过了好一阵子,那五处伤口才同时鲜血狂飙,小泉一般嗤嗤喷涌。
这一招名唤大雪封山,因剑势太快,又专打周身穴位,剑身刺入血肉只觉冰冷刺骨,并不觉疼痛,中招后全身脉息被封、真气不行,因昆仑派功夫以快制人,碰上同样以身法取胜的敌人便用这招封其经脉。
这是搏杀的打法,林故渊在门派少有机会用到,但他功底过硬,认穴奇准,此时临场变招,竟应用自如,顿时有打开武学玄门之感,全身热气腾腾。
眼前那蝶面怪人被他逼入绝境,哪还有半分蝶舞轻灵之态?左右格挡一阵,终是不敌,扔下手中银丝,含胸拱背,周身骨骼咔哒作响。
林故渊于魔教武功了解不多,不知他还藏着何种后招,倏然落地,向后一退,将剑
横在胸前,护住周身,静静观其变化,只见那人运气至一半,突然大叫一声,两膝着地,嘴唇青紫,哇的吐出一大股热血,几次挣扎想要站起身来,都半途捂住心口跌坐下去,表情极为痛苦。
那人伤势颇重,林故渊收剑回肘,心中愈发狐疑。
谢离爆出一阵大笑,起身道:“中了这借酒浇愁掌,还能支持这么久,也就是崔右使,佩服!实在佩服!”接着转向林故渊,赞叹道:“小兄弟,剑法了得。”
他不叫这蝶面人崔左护法,却按他在青木堂的称号叫他右使,显是要讨还他叛变主上的旧债。林故渊无意介入他们魔教内部这些私案,冷眼观望那蝶面人情状,只见他气若游丝,已是濒死之态,顿时眉头大皱,望向谢离,谢离笑道:“这是我自创的小玩意儿,当初我因一些旧事心灰意冷,日日烂醉于市,没想到人没醉死,倒是创了这么套掌法。”
“这一套掌法有趣的很,中招时平平无奇,越是催动内力越能伤人,等到掌伤发作,全身筋脉已被自己的真气尽数震断,再无回转余地,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你不得!”
“这名字好不好?”谢离冷笑,“酒入愁肠,天长日久,越是相思。”
那蝶面人满脸骇然,呛出一大口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谢离反问一句,似是触动心事,声音渐低,“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谁,又怎么告诉你?”
这一句话说完,忽然眼中渐起杀意:“你们欠青木堂的,欠沧海君的,欠冷教主的,桩桩件件,从今日起,我一件一件讨回来!”
第40章 叛逃
说罢一把取下那人眼罩,举手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打你不忠不义,跟错了主子!”那人喉头咯咯作响,憋得喘不过气,半个字也发不出来,谢离接着飞起一脚,直踹他胸口:“这一下打你胆大包天,我家小娘子的胸膛,也是你能摸的?”
说完笑嘻嘻地回望林故渊,林故渊真要服了这人变脸的本事,跳脚大怒道:“你这妖人胡说什么鬼话!”
谢离轻轻抚摸自己两手:“许久不杀自己人,还真有些手痒。”
说完一手提起那人前襟,另一手高高扬起,重重击向他天灵盖!只听卡啦一声,那人头顶骨骼尽碎,血泉乱迸,分作七八股从额头哗哗往下淌,再无一丝活气。
谢离将那人随手一扔,对林故渊道:“走。”
林故渊提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离看见他神情:“我吓到你了?”
林故渊仍是不动,谢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我这人凶戾的很,算不得什么好人,怕是辜负了你的信任,小兄弟,对不住了。”
他以为林故渊要发问纠缠,预先已想好说辞,可林故渊只是收剑回鞘,淡淡道:“走吧,要来不及了。”
谢离擦净手中血迹,迈出几步,突然步履蹒跚,手捂胸口,眉头皱成疙瘩,林故渊道:“是刚才那毒针?”
谢离贴墙缓缓坐下,望着林故渊,目光忽然柔软,轻轻道:“我痛得很,你帮我揉一揉。”
他说完这句话便闭目休息,再不理他,林故渊被他冒犯,脸色转寒,等了一会儿,见谢离始终无甚反应,神色确实十分不好,知他是强撑许久,半跪在他身边,解开他胸前衣襟细细查看,只见右侧胸口有一个细小针孔,隐隐透出青黑色,越向外青色越淡。
再翻开他眼皮,只见瞳仁涣散,已有毒发征兆,他心中愈发焦急,伸手在谢离脸上拍了两拍:“能走么?”
抬头看一眼禅房大门,低低道:“红莲的人要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谢离仍是不答,长发濡湿,轻轻哼了句什么,听不真切,林故渊将二指往他脉上搭去,只觉脉象时断时续、时有时无,竟像是将死之人一般,心里大惊:这毒竟如此厉害!顿时脸色煞白一片。
因谢离一向恣意妄为,他无形中总认为他是百毒不侵的不坏之身,从没想过他也是凡人一个,塔底十二罗汉之死状浮现眼前,登时耳中轰的一声,口中不住念叨:“你别死,你别死,我俩的账还没算清,你死了我找谁去。”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压制不住,心中愈是骇然,双手也禁不住轻轻发抖。
他将谢离扛到背上,刚待站起,慌乱中只觉双膝酸软,险些一起摔个跟头,扶墙勉强站稳,他偏头望向谢离,听见他微弱呼吸,心中又是哀恸,又是畏惧,心里一个声音说道:他是魔教之人,对天邪令忠心耿耿,手中有孽债无数,我一路嫌他行事诡谲残暴,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我自诩心志坚定,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对他信任依恋到如此地步么?这实在可怖至极!
抛开孟焦一事不提,若他就此死了,自是解了我的万般矛盾,可他为我挡那一记毒针,又如何回报?一时心中纷乱如麻,再转念一想,那蝶面人的毒针如此厉害,看谢离此时脉象,能撑过一个时辰已属奇迹,还想什么回报与否!顿时心如死灰一般,什么应不应该、正道邪道全都放诸脑后。
强撑着向前走了两步,谢离突然转醒,从他肩上垂下一条手臂,低声道:“添麻烦了,小兄弟。”
他的脸挨着林故渊颈窝,两人肌肤相接,热腾腾一片,林故渊咬牙按捺心中恐惧,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这种话不要说了。”
谢离伏在他肩上,赫赫干笑:“你这人恁的心善,这一次当是我还你的,不是让你再觉亏欠于我,又想着报答。”
林故渊心里又是一震,他素来性子清冷,人人都道他刻薄少恩,性情超然物外,因此得来一个“小东华”的名号。其实并非无情无义,只因师尊最不喜弟子举止轻浮,最厌聚众结党,他对玉虚敬若生父,为怕师父失望,干脆少与人交,压抑的久了,连自己都忘了当初的少年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