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80)

2025-08-12 评论

  易临风紧追两步,往林故渊左肩拍了一把,压低声音:“他回天邪令总坛了。”

  林故渊停住步子。

  “你们身上中了什么毒,不用我说吧?虽然现在能凭内功克制,但洪水渐积,堤坝渐高,解药不到,随时有崩溃的一天,天邪令强敌环伺,戒严如铁桶一般,你不担心万一那毒突然发作……”

  易临风边追边叨念,“你厌恶我们天邪令,你以为我就看得上你们所谓正道?我们天邪令与什么狗屁正道数十年积怨,仇深似海,此事若有他人可办,我断不来追你……”

  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热烘烘的,好像无数小针,刺着皮肉。

  林故渊猛然转身,薄唇抿作一线,压着愠怒:“你既知道,为何遣他去魔教总坛?”

  易临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遣他?”

  “你是他堂主,他那样不服管的性情,除了你,谁遣得动!”

  他俩一个长剑在手,一个穿一身太极八卦天师道袍,在人来人往的长安街头甚为惹眼。易临风一肚子苦衷说不出,又怕拖延久了再生变故,不得不认了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黑锅:“好,好,是我御下不严,一时疏忽没拦住他,就算是我遣他去的吧。”

 

 

第73章 总坛之四

  他话锋一转:“总坛入口距离此地不远,就在秦岭山中一处汉代王侯古墓之中,你若真把他当朋友,今夜自有‘驯鹰人’为你引路……”

  林故渊不动声色,若有所思的打量眼前的人,只见他生就一张天生不惹人厌的书生面孔,清逸疏朗的外表之下盘桓挥之不去的忧苦神色,每当提起“武林正道”四字,虽耸鼻作出一脸厌恶情状,一双青白的手却没着没落,移到身后,轻轻摩挲腰间那支竹笛,笛身洒泪成斑,光滑润泽,不知被主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抚摸过多少遍。

  林故渊垂下眼帘,道:“好,我去找他。”

  “不忙。”易临风道:“我送你进总坛,便是将我过命兄弟的安危寄托在你身上,你得给我一个保证。”

  “何况总坛自十五年前重新启用以来,一向藏形匿影,外围遍布机关陷阱,非本教中人不能涉足,我们天邪令与你们不共戴天,贸然带你前往,我却也放心不下。”他阴沉一笑,“你若摸清了总坛机关,回头便带着恶臭同盟来找麻烦,我等岂不被动?”

  林故渊一挑眉,打断他:“你来求我办事,倒向我提条件?”

  易临风道:“林公子真是聪明人。”

  林故渊冷眼看他,静等他提出什么幺蛾子,只见易临风从袖中掏出一枚暗红色药丸,置于掌心,对他道:“这是‘虫花断命丸’,以苗疆十二种毒虫和十二味毒草炼制而来的剧毒之物,这毒有五日期限,到时不得解药,便会肌肤尽裂,流血而亡。你吃下去,五日内,若你与他能从总坛平安回来,我自会送你解药,若五日后仍无消息,或是让我知道你暗通什么人害我天邪令,便是死路一条。”

  林故渊望着他手中丹药,心里一动:“是他的主意?”

  易临风不置可否。

  林故渊道:“你们凭什么认定我会吃这东西?”

  易临风道:“我对你一无所知,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公子,得罪了。”

  林故渊冷笑道:“易堂主大可放心,当初我拼了一条命把他从少林寺背出来,便断了要杀他的心,我认他这朋友,自当两肋插刀,今日无论吃不吃这毒药,总坛我都要去,你们魔教若信不过我,也不用拿什么五日期限做幌子,干脆到时候卸磨杀驴,你们痛快,我也痛快。”

  易临风听他如此说,以为他是不肯,不料林故渊伸手取过那颗丸药,想也不想,一口吞入腹中,眸光坚韧冷澈,挑眉道:“放心了?”

  易临风愣了片刻,啪啪拍了两下手,高声道一声好:“虽是恶臭之人,还算有几分义气,怪不得他对你青眼有加。”

  “阴鄙小人,心常戚戚,你又懂些什么。”林故渊半抬眼皮,冷淡道,“药我吃了,事我答应办了,易堂主,虽然你们魔教一向我行我素,往后还请对下属严加管束,免得出了岔子,再拿着毒药来求我这恶臭之人弥补。”

  “严加管束?”易临风并不生气,笑里浮出一丝顽皮,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他呀,管不住。”

  说罢手腕一抖,将那扇子刷的收起,一抖一落之间,人已经不见了,只余街市人潮涌动,仿佛那穿黄袍子的算命老道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故渊身体里好像烧着不熄的火,离天邪令越近,这团火便烧得越旺,快要把他浑身的津液都烤干了。

  傍晚,他在长安城郊等到了易临风所说的“驯鹰人”。

  驯鹰人让他换了魔教劲装,青衣短打,精铁斗笠,与他当日在藏经塔附近见到的魔教众人如出一辙,那斗笠甚为奇妙,宽大沉重,边缘一圈儿皆为刀刃,既可当兵器随手抛掷,又可当盾抵御敌人。

  他双眼被黑布蒙住,浑身五花大绑,放在一匹马上,七八名魔教弟子一路护送,一队人马奔如风驰电掣,只觉团团寒风扑面——他以为是下起了雨,后来才知道是山里浓郁的雾露。

  下了马,又被人推推搡搡押进了船舱,在一片不知是江是湖浩渺大水里飘摇了半日,靠岸又被扶上马,隐约感觉在往高处走,山路崎岖,除他以外,其余人都下马步行,颠簸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地方。

  有人为他摘去眼罩,林故渊睁开眼睛,一瞬间淌出泪来——眼睛被蒙得太久,一点熹微的光也承受不住,他抬起头,看见头顶一块深蓝的夜空,一弯浓黄的月。

  此处群山延绵,隔绝人烟,巍峨险峰拔地而起,巨大山体压在头顶,让人不由头晕目眩,东南方山势平缓,山与山之间扎着好些高大箭台,箭台与箭台之间以竹吊桥连接,好些个蒙面黑衣人,背着长弓来回巡逻。

  他们立身之处正是一座崖底,一片黑黢黢的积水潭,潭水寒冷刺骨,雄浑大山将此处包裹的一团黑漆,前方是万丈绝壁,再无路可走。他险些以为是上了易临风的当,要被斩首灭口。

  那驯鹰人抽出一支短哨,向对面悬崖呜呜咽咽吹了几声,只听一阵振羽之声由远及近,夜空之中划过巨大翅膀,一开始只是寒鸦数点,越来越多,越来越低,鬼魅般的黑影盘旋往返,羽毛雪片般簌簌掉落,有一根砸在林故渊肩头,他从草丛中拾起那灰白羽毛,足有一尺来长。

  鹰唳响遏行云,他低喘一声,被眼前的景象骇地喘不过气。

  鹰,天上盘旋而来的是数以百计的鹰群!

  每一头都硕大无朋,玄色羽翅张开,恍如空中滑翔的小岛。

  驯鹰人打个呼哨,鹰群遵从口令,扑棱着俯冲降落,一只只收拢羽翼,有的落在地上,落在石头上,有的落在树梢,还有的扎进寒潭饮水,这种怪鹰站着与人一般高低,三三两两落在各处,只如平地突然鼓出座座坟包一般。

  那驯鹰人见怪不怪,往他腰间捆上一套绳索,绳索另一端连出七八个绳子头,唤来十余只怪鹰,将绳头分别绑在巨鹰的利爪上。

  收拾停当后,驯鹰人仰脖朝山顶吹了串调子,两手微微一抬,巨鹰齐齐扑闪羽翅,驯鹰人又一声令下,林故渊只觉腰上一股巨力拉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升到了半空。

  他用拳头堵住嘴,大口大口倒吸冷气,遏住一串呼啸……

  山风过耳,直挺上升,径直越过高山险峰,巍巍秦岭,万里河山尽收眼底,只见峡谷纵横,大江大河如黑蛇蜿蜒流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被拖去奔月,可巨鹰带着他升到最高,朝崖顶俯冲直下,煽动翅膀激起的风浪刮着他的脸颊,他张大了嘴,只觉马上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悬边站着个黑袍男子,背上挂着个竹编筐子,长发披垂,冲他张开双臂,笑道:“别喊,别喊,憋住了!”

  林故渊双足率先落地,被巨鹰拖拽一路猛冲,那黑影哎呦一声:“往我这儿来,往我这儿来,别摔了!糟了糟了,要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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