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81)

2025-08-12 评论

  话音未落,林故渊在他跟前三尺处双膝着地,一头栽进泥里,全身被扑棱棱的羽翅拍打,谢离歪着脑袋看他,半是戏谑半是讽刺:“……行,少侠这记磕头我受着了,赶明儿发压岁钱。”

  林故渊鼻尖蹭着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不由恼羞成怒,然而一看见谢离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车子话卡在了喉咙里,什么都忘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此地意外重逢,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分别仅三四日,他竟那么想他。

  明明一路含着怨怒,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头酸楚,眼泛水雾——与以往那模糊的欢喜截然不同,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想抱着他,想亲一亲他,想靠着他的胸膛,听他说好些肆无忌惮的话。

  可他只是原地站着,紧紧抿着嘴唇。

  大约他眼里的情感太过汹涌,谢离在与他四目相交的瞬刹微微失神,两手不由自主抬起,做出一个等他投怀送抱的姿势,林故渊倾着身子,双足却稳稳扎在地上,谢离向前迎他,可最终也没跨出那一步,两人呆呆地站立许久,都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各自把目光转向别处。

  谢离利落地帮他解开身上的绳扣索具,轻轻拍去他衣上绒毛,笑道:“你算不错了,好些天邪令的小毛头,第一次玩这个,活生生被吓尿了裤子。”

  林故渊遏制内心悸动,不发一言。

  谢离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主动理我一次……就是死,我都高兴。”

  他卸下肩上竹筐,掏出一团灰扑扑毛烘烘的东西,朝鹰群扔去——巨鹰群瞬间炸了锅,温柔地咕咕叫着四处抢食。

  他扔的竟然是兔子。

 

 

第74章 总坛之五

  “好不好玩?”谢离又展露笑容,“我以前常常喂他们,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认得我,你别说,畜生有时比人强出百倍。”他将一筐沾血的新鲜灰兔一股脑儿抛至远处,鹰群扑啦啦飞过去抢。

  “这是‘壁枭’,是这附近山壁上发现的,那时我们刚从南疆返回中原,躲在浩浩秦岭深处,一切百废待兴,这些恶鸟发觉我们入侵它们地盘,天天来寻麻烦。”

  “它们凶猛、忠贞、聪明,为保护家人能单枪匹马跟猛兽拼命,认准了谁是朋友又极为温驯,教主很喜欢它们,说是吉兆,天邪令恰好有群西域来的胡人,都是熬鹰驯马的行家,就试着驯养起来。”谢离侃侃而谈,目露眷恋之色,“那时我才十六七岁,没什么正经事,除了江湖瞎混就是攒局喝酒,无聊的连酒都懒得喝了,就打了兔子来喂壁枭……”

  “……谢离!”

  “啊?”谢离沉浸在回忆里,恋恋不舍地望着不远处抢食的壁枭。

  “你在这做什么!”

  谢离回过头,讶道:“我?堂主给我传了信号,让我来接你……”

  “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林故渊腹里的一大串话脱口而出,“你是故意要气我的么?之前成日里无所事事,我前脚走,你后脚就闯了魔教总坛,若不是易堂主来追我,还不知你要闹出多大乱子……我给你留的信,你到底看是没看?”

  谢离似笑非笑:“你说那封信啊,看了。”

  “看到狗眼里了?”

  “嗨,清修之人,怎么说话呢。”谢离晃了晃脑袋:“少侠你饱读诗书,我却大字不识几个,那信嘛,看是看了,没看明白。”

  梅斋奇人云集,说什么看不懂信,林故渊半个字都不信。

  他在信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孟焦未除,一切不可轻举妄动,若到性命攸关之时,务必来昆仑山找我。他知道谢离虽一天到晚没正行,但红莲的事存在心里,他绝不像表面那般洒脱,当时自己急着要走,却也真心实意为他担心。

  这担心没头没脑,来势汹汹,一急之下学着他说话的调调,口不择言:“易临风身为一堂堂主,自己都不来,你有多少能耐,轮到你逞英雄!”

  谢离啧的一声:“这可不像林少侠说出来的话,将心比心,难道你们师门有难,你也龟缩一隅,只等玉虚子收拾?”

  说这话时尾音上挑,却并非玩笑,内里贬损极重,林故渊登时脸上发烧,正想如何应对,谢离眉头一松,佯怒道:“我还没问你,你不是回昆仑了么,如何就被堂主那人面兽心的狗东西骗过来了?你睁眼看看,这是何处!是你一介清清白白的名门秀士该来的么?若师尊问你此番都去了哪里,你又不擅说谎,难道说在魔教总坛玩鹰?”

  林故渊被他胡搅蛮缠的一时失语:“……你、你、我,我自然、自然有法子遮掩……”

  “什么你你我我,要不要脸面了。”谢离说着说着来了劲,“我本已溜进红莲卧房,只等他与小情人翻云覆雨,一时松懈吐露重要情报,现在倒好,只好出来接你……我倒是不想管,可天邪令遍地机关,你进了风鸣谷,不出十步就被要触动警报,坏我好事。”

  林故渊被他那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无赖劲气得要拔剑:“你!你这混账魔头!”

  谢离来回打量着他,见那黑布交领包裹一段玉色颈项,锁骨凸出,黑是黑,白是白,明明是端正清朗的人,被逗弄的方寸大乱,不由满心爱昵,话锋一转:“别说,小娘子这一身打扮甚是好看,越是恪守规矩,做起这偷偷摸摸的事就越有滋味,可惜没了孟焦,亲近不得了。”

  说罢凑到他跟前,三句正经话里夹杂两句不堪入耳的玩笑,林故渊于口舌从来争不过谢离,觉得两只耳朵要废,只盼着他住口,别的什么都懒得问了。

  谢离遂了心愿,笑道:“好了好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有话以后再说,走吧。”

  他望着林故渊,忽然良心发现,附耳到他耳畔,轻轻道:“故渊,我没料到你会来,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林故渊阵阵耳热,瞧着他那副混不吝的嘴脸,只是咬牙:“整日里作天作地,让人悬心,你也知道怕。”谢离道,“怕,怕你回了昆仑山,从此再不肯理我。”

  谢离重新戴了人皮面具,这次扮了个方头大脸的中年汉子,后腰挂只酒葫芦,大摇大摆的踱方步,心情也甚爽快,若是有条尾巴,怕是要摇到天上去了。

  林故渊观察周围地形,这才发现原来这座悬崖并非山顶,而是群山叠嶂中一处凹陷隘口,正是兵家形容的易守难攻之地。

  壁枭已尽数飞回,空荡荡的悬崖边散落着些野兔的毛发指爪。

  两人按下重逢喜悦,都沉敛面孔,准备应对四方危机。

  谢离带他走了一阵,指着前方峡谷入口,低声道:“这里便是风鸣谷,再往前走,就是天邪令总坛。”

  林故渊朝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峡谷内黑雾弥漫,一片死寂,地上堆着些白森森的东西,走近了才发现全是骸骨,应是浸过化尸水之类药物,腐烂的很干净。

  两侧每相隔七八丈远便架设一只火盆,火焰直冲起三尺来高,红彤彤的火光映着骷髅塔,倒将一条进山峡谷布置的如黄泉路一般。

  越前走,地上骸骨越多,歪歪斜斜插着些破烂的招魂白幡,阴风阵阵,直让人浑身发毛,林故渊问谢离:“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离的目光甚为沉郁,淡淡道:“有你们正道的人,也有我们自己人。”

  林故渊道:“也有魔教的人?”

  谢离点头道:“沧海君走后,红莲威信不足以服众,一时草木皆兵——看谁都像沧海君手下,看谁都要害他性命,歃血术初成,便大举清洗教中势力,他推行‘施恩令’,杀仇家一人可换钱领赏,灭仇家满门可另行晋升,手段越残忍,他便越看重,长此以往,那些杀人魔头纷纷拜入天邪令麾下,人人都学得像恶鬼一般!而但凡有半句不从,都被他杀了扔在此处,妇孺儿童皆不放过,凤鸣谷是进出天邪令唯一通道,他此举便是要让教众看个清楚明白,违抗他是何种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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