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89)

2025-08-12 评论

  “记下了。”温酒酒目光凝重,“你、你告诉……你告诉他,我们等着他,等他回来。”

  话没说完,她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望向谢离肩后,像看见了极可怕的物事,吐出两个字:“快走。”

  湖畔突然传来说话声:“何人在此喧闹滋事?酒酒,是你在吗?”

  逆水堂众人听见声音,齐刷刷回头去看,林故渊觉得那声音甚是耳熟,仔细一看,果然,正是温酒酒在枉死城等待红莲召见时,在她身旁的那个刀疤脸汉子。

  众人俱是一震:“他怎么来了。”

  那汉子神情严厉,指向谢离和林故渊:“这就是闹事的人?酒酒,你也太不像话了,右掌教怜你年纪小,派我来保护你,你却什么事都瞒着我,岂不是辜负了右掌教一番好意?比方今夜湖畔聚会,怎么不先行报备?你瞧,引来了细作还不自知。”

  他大手一挥:“还不把这两个细作抓起来严加审问!”

  温酒酒向谢离使了眼色:“走。”谢离道:“我们走了,你如何同他交代?”温酒急道:“别管我,我有办法——”谢离朝四周环视,压低声音:“你这些人,信得过吗?”温酒酒道:“都是我心腹。”谢离道:“知道了。”

  那疤脸汉子忽然使出轻功,截断谢离和林故渊去路,他身后众多黑衣刺客手持兵刃,一起攻来!

  林故想也不想,提剑刺出,白光乱闪,瞬息之间,那十几个人全都捂着手嗷嗷乱叫,虎口位置都被扎出了血窟窿,林故渊望着手中朔风,心道:是我的剑吗?怎会如此之快?

  这却有一个缘由,谢离传他的内功心法与别家不同,修炼方式十分古怪,入门之后,全然不被外在环境所限制,一切日常饮食起居,乃至行走呼吸皆是修练,不知不觉间内力大进,只因一直无人对招,自己都不知进益到了何种地步。

  那汉子见己方受挫,冲逆水堂众人嚷道:“还不快上!”众人进退两难,只好手持兵刃,缓缓绕圈,谢离冲林故渊使眼色:“走!”林故渊道:“我们走了,温堂主如何应对?”

  谢离沉吟片刻,计上心来,一蹦三尺高,大声吆喝:“喂,喂!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老子只是路过讨一杯酒喝,如何就成了细作?”

  “我是天邪令的人,我绝无二心!”他指着温酒酒,朝那汉子嚷嚷:“你问她!我听见这小丫头带了下属在密谋,在密谋要连夜杀人!”

  “慢!”那汉子恶狠狠道,“你说清楚,他们密谋要杀谁?”

  谢离喝道:“说出来你定不相信,他们要去杀魔尊,那可是咱们天邪令的左掌教,他们还说是右掌教的命令,怎么可能——”

  “妈的,这人脑子有病!”

  谢离的话没说完,那汉子带领众人冲上前来,把他和林故渊捆了个瓷实,押着送进了地牢。

  谢离和林故渊被绑在地牢,等了半夜,突然传来钥匙吱呀声响,闪进三名黑衣人,谢离眼睛一亮:“终于来了。”

  领头的那人身段娇小,除下兜帽面罩,白生生一张小脸儿,正是那温酒酒。她左右张望一番,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打开两人身上铁索,低声道:“路上守卫都被迷晕了,你们跟我走。”谢离摘去锁链,道:“红莲那边如何?”

  “亏得你们机灵,他信了你们的话,未曾怀疑我。”温酒酒语速极快,“我今夜要带人去杀那魔尊,在此之前,先送你们出去。”

  谢离深深看她一眼,道:“他若发现我们不见了,会不会为难你?”

  温酒酒道:“放心,你还不知道他,只要有魔尊动向,他哪还会顾及别的?今夜他的心思全在盯着我是否赶去北邙山。”她狡黠一笑,“钱一刀身上不干净,我抓了他不少受贿证据,正愁没理由去找右掌教告状。”

  温酒酒一路把他俩送至后山断崖,催促他们快走,谢离对温酒酒道:“你一个小女孩子,不容易,我替……”他顿了顿,“我替那人谢谢你。”

  温酒酒不答,从随从手里接过一只硕大的黑木箱,背在身后,对谢离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用余光瞥向林故渊。

  林故渊知道他们有些不便在自己面前说的话,对谢离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离山崖不远有一座山洞,长满蒿草乱枝,光线十分晦暗。

  温酒酒摘下面罩,绷紧了一张俏丽的脸庞,只是站着,一个字也不肯吐露,谢离噗嗤一笑:“温小堂主,你叫我来,是要与我一起参禅?”

  温酒酒仍不说话,肩膀抖得愈发厉害。

  谢离道:“你若是想打听托我来的那人去向,眼下时机不到,还不能告诉你。”他是个见人严肃便要招惹一番的顽劣性子,又调笑道,“哎呀,要哭?你不会真瞧上那位哥哥了吧,你舍不得,要我为你传话,是不是?

  温酒酒嘴唇翕张,忽然收敛裙裾,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深深俯首,两手平平置于额前——这是圣教至高礼节,她眼里涌上泪水,哽咽道:“主上。”

  谢离一脸不着调的笑霎时凝固了。

  沉默半晌,伸手一点点揭下那人皮面具,从下颌到额头,露出极沉稳英俊的一张面孔。

  “抬起头说话。”谢离凝望温酒酒,淡淡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温酒酒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去,倔强的扬着脸:“调毒配毒为我们家传绝学,我自小佩毒,嗅觉极灵,你靠近我说话时我已经闻出你身上的气息,只是主上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酒酒不敢说破。”

  谢离将手伸向她:“好孩子。”

  酒酒不去接他的手,抽噎着低声倾诉:“他们杀了姥姥,杀了许多人,许许多多的人,我每晚做噩梦,梦见他们睁着流血的眼睛质问我,问我沧海君何在,问我为何不去找你,为何带逆水堂苟且偷生!”

  她喉头哽咽,谢离叹道:“在冥海畔我听见你们说话,就知道逆水堂忠心耿耿——好了,不哭了,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做了堂主的人,要有个担当的样子。”

  温酒酒的眼泪流得愈发厉害:“姥姥在世时,整日念叨你,五年了,五年了——离哥哥,你回来,我们就有指望了。”

  谢离一瞬间有些怔忡,在心里道:是啊,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回来了。

  他扶起温酒酒:“好了——这么客套,不习惯了,忘了你小时候我常背着你玩,带你去逛集市、吃点心?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几年不见,不能改了性子。”

  说着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温酒酒嗳的一声,破涕为笑,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谢离转头看向洞外逐渐放亮的天光:“时候不早,我得走了。”他道:“你暂且蛰伏不动,不出一月我必回来,到时便是讨还血债之日,深仇大恨,一夕清算。”

  温酒酒听见深仇大恨四个字,身体震了一震,她不知内情,只是郑重其事点一点头:“但凭左掌教吩咐。”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请左掌教过目。”她从背上解下那只硕大的黑木箱子,捧过头顶:“我想尽办法,派人跑遍大江南北才终于将它寻回,珍藏于姥姥的密室之中,从未示人,一直盼着有物归原主之日。”

  谢离打开那木匣,解开层层包裹,露出一角灿金,待看清那物事,手停在了半空,一瞬间往事新事,尽上心头。

  是他的乌月刀。

  一把黑色弯刀,一把切金断玉的好刀,杀过人,饮过血,陪他走过苍茫山水,刀身镂刻细密纹路,宽厚沉重,弯如弦月,如镜般的刀刃映出一张仓皇的脸。

  那刀里篆刻的记忆太多了,太沉重了。

  师父送他这把刀时,他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

  他师父——冷教主是一闲散之人,爱游历山水,爱搜集天下名刃,花费数年得来这把乌月刀,交到他手里时曾说:“这是把凶器,刀主不是死于乱世杀伐,便是杀父弑君之暴徒,人人说它凶戾,可这刀何其无辜?主人作恶,连累它也担了恶名。这是口好刀,我瞧了一圈儿,除了你以外,再无一人能配得上它,你拿去,好好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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