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瑀走了进来, 又屏退小酉子, 这才道:“回来陪陛下用膳。”
若是往日,赵从煊定然欣喜至极, 可现在不一样......
“陛下不愿吗?”萧伯瑀缓缓问道。
赵从煊摇头, “没有, 只是......我不知道你回来, 小酉子备的菜清淡了些, 我怕你不喜欢。”
“喜欢。”萧伯瑀轻声道,他走近了几步, 在他身旁坐下,随即将人揽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赵从煊呼吸一滞, 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一般,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下一刻,一条绸带轻柔地覆上了他的眼睛。
视线被剥夺,赵从煊才有了一点反应。
“别怕。”萧伯瑀的声音近在耳畔,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旋即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安抚着。
赵从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血色,隔着衣料, 萧伯瑀胸膛的温暖和心跳传来,驱散了他的不安。
“还能看见吗?”萧伯瑀问道。
赵从煊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看不见......”
萧伯瑀似满意地轻声回应了一声,紧接着,他一只手揽过怀中人的腰肢,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腹部。
赵从煊微微一颤,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陛下这几日……胃口不好?”萧伯瑀低声问,掌心贴着他微微紧绷的腹部,缓缓揉按。
萧伯瑀昨日去找了随行而来的太医,按照太医的说法,在神阙穴轻轻打着圈,力道不轻不重,可以恰到好处地缓解胃中的不适。
赵从煊身体却越发紧绷,他支吾着道:“天气沉闷,有些吃不下......”
没有听见萧伯瑀应声,而且,眼睛又被蒙住,赵从煊看不见他的神情,心头的越发惊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赵从煊眼眶微热,绸带下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他摸索着桌上的勺子,就要准备吃东西,也不管能不能看得见。
萧伯瑀忽然握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将他僵硬的手指掰开,“我没生气。”
旋即将手掌缓缓移到他的腹部,轻声道:“太医说,用膳前先揉一下这里,可补益脾胃,扶正培元。”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按揉着,察觉怀中之人的身体还是紧绷,便轻轻亲了亲他的颈侧,柔声道:“放松......”
沁凉的唇落在颈侧,引得赵从煊浑身一颤。
萧伯瑀并未着急继续,他说着太医叮嘱的事宜,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良久,紧绷的身子终于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
“好些了么?”萧伯瑀低声问,掌心仍贴着他的腹部,力道轻柔地打着圈,温热透过衣料传来,竟真的缓解了几分不适。
赵从煊轻轻点头,耳尖泛红,低声道:“嗯……”
萧伯瑀便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随即拿起桌上的勺子,舀了一小口清炖的莲子羹,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汤,暖暖胃。”
赵从煊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微微张口,温热的莲子羹滑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竟意外地没有引起反胃。
“再吃一点。”萧伯瑀又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送到他唇边。
赵从煊乖乖咽下,他起初还有些神经紧绷,但随着胃中暖意渐生,不适感慢慢消退,他的身子也彻底软了下来,不自觉地往萧伯瑀怀里靠了靠。
不觉间,桌上的菜肴一点一点地消失。
忽地,萧伯瑀停了下来,手掌探去他的腹部,触及微微隆起,便收回了手。
赵从煊道:“不......吃了吗?”
萧伯瑀笑了笑,“吃太多容易腹胀,陛下的身体需慢慢调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吗......
“嗯。”赵从煊轻轻应声,可心底却不敢奢望,他总觉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
萧伯瑀毕竟是一方知府,不能时时陪在赵从煊的身边,但每到用膳之时,还是会抽出时间回来陪他。
如此养了一个多月,赵从煊的身体总算是长了一些肉。
赵从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出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眼中的难受几乎要漫出来。
为什么,还没长回来......
他抿了抿唇,想挤出一个笑,可嘴角刚扬起来,又僵硬地垮了下去。
好难看。
“啪——!”的一声,铜镜被反扣在妆台上。
赵从煊将自己蜷缩在榻上,他数着时间,直至日落西山......
“陛下,用膳了。”小酉子在门外轻唤道。
赵从煊的思绪渐渐回拢,可今日只有他一人。
小酉子连忙道:“萧大人派人回来传话,说有事耽搁了,要晚些回来。”
“嗯。”赵从煊轻轻颔首。
小酉子便替他布菜,赵从煊却味同嚼蜡,吃了几口后,他便没了胃口。
可他还是强迫自己继续吞咽着,直到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的胀痛。
“陛下。”小酉子停止了布菜,解释道:“萧大人说了,您要是吃不下,不必勉强自己。”
赵从煊手中的筷子顿住,半晌才缓缓放下。他垂眸盯着桌面的菜肴,低声道:“撤了吧。”
小酉子应“是”,随即派人收拾了碗碟,退了出去。
屋内恢复了安静。
赵从煊独自坐在案旁,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已深,庭院里只有几盏孤灯摇曳,映出斑驳的树影,萧伯瑀仍未归来。
赵从煊低头看向自己瘦削的腕骨,他忽然有些后悔,他方才应该多吃几口的......
正出神间,房门被轻轻推开。
“陛下。”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从煊猛地转身,险些撞上案角。萧伯瑀快步上前扶住他,眉头微蹙:“当心些。”
赵从煊怔怔看着他,喉间发紧:“你……你回来了。”
萧伯瑀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掌心却依旧温热。
“用过膳了?”萧伯瑀问。
“嗯......”赵从煊低低应了一声。
萧伯瑀忽地从身后将他拢入怀中,又伸手探去他的小腹,语气听不出喜怒,“是吗?”
赵从煊身子一颤,下意识按住萧伯瑀的手腕,却被他反手扣住五指。
“嗯,是用过膳了。”萧伯瑀的唇贴在他耳畔,声音低沉:“不过,我还没吃呢,陛下留下陪我,可好?”
“好......”
说是陪萧伯瑀用膳,实际上,大多数还是进了赵从煊的肚子里。
饭后,庭院的月色正好。
萧伯瑀牵着赵从煊的手,缓步走在青石小径上。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赵从煊的指尖被他拢在掌心,暖意一点点渗入肌肤。
“太医说,饭后缓行百步,最宜消食。”萧伯瑀低声道,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
赵从煊低低“嗯”了一声。
萧伯瑀的指节修长有力,掌心温热干燥,将他冰凉的指尖一寸寸捂暖。
赵从煊数次偷偷瞥向他,却又不敢询问一个答案......
萧伯瑀想要的补偿,是他的性命?还是他的......身体?
若是性命,他绝无怨言。
若是身体......他的身体如此难看......
“在想什么?”萧伯瑀问道。
赵从煊怔了怔,唇角微微抿起,“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