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萧母也准备启程回长安。她自知无法改变萧伯瑀的想法,离开前,她长叹一声:“你爹他身子大不如前了,唉......早些回来吧。”
萧伯瑀离开长安的这几年,虽然家书往来也算得上频繁,但毕竟是几年没见,说不想念是假的。父母年迈,他作为儿子,自然应该承欢膝下,尽尽孝道。
“母亲,我知道了。”萧伯瑀轻轻颔首。
萧母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伯瑀,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若他喜欢的是寻常的男子,萧母也许会悲伤,但不至于反对如此强烈。可这个人是当今天子,还曾将他贬到数千里外的南蛮之地......
“嗯。”萧伯瑀知她的顾虑,可很多事情,没办法一两句话说清楚。
萧母像苍老了许多,她轻叹一声,似是妥协,“你爹他还不知道,你和他......的事情。”
萧伯瑀道:“我会尽快回长安,这件事,我会亲自和父亲交代。”
话落,萧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罢了罢了......”
“姑母,我们走吧。”柳灵儿上前扶着萧母,轻声道:“姑母什么时候想来,我都陪着您。”
萧伯瑀感谢她一路照顾,便行了一礼,“一路小心,保重身体。”
扶萧母上马车后,柳灵儿这才挥手告别,“表哥,保重。”
送走了萧母一行人后,萧伯瑀回到院中,见赵从煊正站在廊下出神。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萧伯瑀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怎么站在这里?”
赵从煊似乎才回过神来,怔怔道:“你愿意回长安了?”
方才他只是想出来送一下萧母,恰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萧伯瑀不置可否,他笑了笑,“陛下可还记得,今日要一起去游湖。”
“当然记得。”赵从煊点了点头,他着急追问:“可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萧伯瑀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我还是觉得,游湖更加重要。”
“那游完湖,你就会回答我那个问题了,是吗?”赵从煊眉间有些许焦虑,若是萧伯瑀愿意回长安,那他们是不是就能重新开始了......
萧伯瑀俯身在他眉间落下一吻,轻轻颔首,温声道:“嗯。”
第85章 游湖
远山衔住落日, 暮色笼罩四野。
扬州城西街的湖畔格外热闹,华灯高悬,街上人声鼎沸。
萧伯瑀朝着酒铺走去, 他本身并不嗜酒,只不过, 有时小酌一杯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酒铺前,年轻的伙计正在收拾酒旗, 见人来买酒, 他挠挠头, 憨笑道:“客官,对不住了, 今日的酒刚好卖完了。”
“还有还有!”话音未落, 后堂布帘忽地’哗啦’一响, 一道女声传来, “正赶巧了, 客官可要试试我们小店新酿的花雕酒......”
声音戛然而止。
伙计疑惑道:“当家的,你怎么了?”
萧伯瑀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站在帘边,手中捧着一坛未开封的酒。她的身形猛地一僵,露在面纱外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巧儿姐......”伙计见她没应声,便喊了她的名字。
萧伯瑀一开始只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听到名字后,便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陈氏女, 陈巧儿。
按理来说,在陈氏倒台后,陈巧儿应是打入冷宫, 或者流放。萧伯瑀倒是没想到,会在扬州见到她,看样子,陈巧儿的背后应有人相助。
萧伯瑀的目光在陈巧儿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移开了视线,他并未戳穿她的身份,毕竟,当年之事,只源于陈威父子的野心,陈巧儿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这酒怎么卖?”萧伯瑀只当作自己是寻常的买酒人。
伙计连忙回道:“我们当家的酿出来的酒,喝过的人都说好,这一坛酒......”
话音未落,陈巧儿便打断了他,“不要钱。”
“啊?”伙计愣在原地,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
陈巧儿将酒坛轻轻放在柜台上,手指微微发颤,“这坛酒......请萧大人收下。”
当年陈威倒台后,陈氏诸多无辜之人被牵连,由于陈威得罪的人太多,不乏有人将怨气撒在他们那些无辜之人身上。
陈巧儿有心无力,在那时,是萧伯瑀暗地里打点,一切按照国法处置,不得徇私枉法、滥用私刑,这才保住了陈家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萧伯瑀轻轻颔首,二人相视一笑,“前尘往事,不过浮云过眼,陈姑娘,珍重。”
他留下几两银子,随即将那一小坛酒带走了。
陈巧儿怔怔地望着萧伯瑀远去的背影,伙计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当家的,那位客官是什么人啊?您怎么……”
“扬州知府萧大人。”陈巧儿早听说萧伯瑀来到扬州任职,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能遇见。
“原来是知府大人,他看着也不过三十啊......”伙计一脸诧异,随即又疑惑道:“对了,他刚才是不是认错人了,怎么喊你陈姑娘,巧儿姐,你不是姓莫吗?”
陈巧儿笑着摇了摇头,她离开长安后,便改名换姓,前几年,她一直担心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毕竟,在天下人眼中,陈氏是罪人......
如今,她已经放下了,正如萧伯瑀所说,前尘往事如过眼浮云,现在的她是扬州的一个普通酒商,莫巧儿。
湖畔,岸边垂柳的枝条低垂着,微风轻抚,柳叶轻抚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柳枝半掩着一叶扁舟,萧伯瑀拨开低垂的柳枝,只见扁舟上一个人影背对着他,静静地倚在船头。
听见脚步声,船上的人影缓缓回首,面容隐在柳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清亮如这湖水,平静地望过来。
“你回来啦。”赵从煊像是等了他好久,语气是藏不住的欣喜。
“嗯。”萧伯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岸边,跃上船板,小舟轻轻摇晃了一下。他又去解开小舟的绳索,任小船随着湖面轻荡。
夜里的水流稍急,小舟很快便游到了湖中。
两人坐在船头上,萧伯瑀打开酒坛,一缕清冽的酒香立刻飘散开来。
赵从煊鼻尖轻嗅,闻到了他手上的酒香,“这是什么酒?”
“西街酒铺的花雕酒。”说着,萧伯瑀拿出两个酒盏,动作缓慢地斟酒。
赵从煊望眼欲穿般看着他,可他越是想喝,萧伯瑀动作反而越慢。
“好香的酒......”赵从煊抬眸看着他,就差没把‘我想喝’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萧伯瑀却忽然问道:“陛下可还记得陈氏之女,陈巧儿。”
赵从煊一怔,“怎么忽然问起了她?”
“方才见到一人,倒像是当年的陈巧儿。”萧伯瑀淡淡道。
赵从煊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几分,“是吗,可能是巧合吧......”
萧伯瑀见他的反应,大抵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当年陈氏倒台后,唯一能帮陈巧儿脱困的,唯有当今天子了。
但以当时陈氏的嚣张作风,赵从煊即便不迁怒于陈巧儿,也没有必要暗中相助,这其中,是否又另有隐情......
赵从煊垂下眼帘,他曾经对萧伯瑀坦白的事情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这其中就包括了当年他引陈威入局的事情。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他没办法用三言两语去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