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略(13)

2025-08-12 评论

  永顺二年,冬至,阳气始生。

  长安的曲江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有贪玩的小儿扶着石阶在冰面上伸脚踩了踩,就为了听到冰面破裂发出的“嘎吱”声。

  下一刻,便被匆匆赶来的母亲严厉训斥。

  因是冬至之日,长安各坊一大早便已经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朱雀大街上,车马如龙,权贵子弟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锦袍貂裘,得意洋洋地招摇过市。

  萧伯瑀这些日子来公务繁忙,难得节日休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处理了半日的奏疏,这才出了宰相府。

  相府外,下人田安已经等候多时。

  寒风中,他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踱步,跺脚取暖,眼睛不时地望向相府大门,见到萧伯瑀的身影后,连忙上前迎道:“大少爷,要回府了吗?”

  “嗯。”萧伯瑀点了点头,随后道:“不必准备马车,我在这长安城走一走。”

  田安稍有虑色,萧伯瑀身后的侍卫便已经开口劝道:“大人,今日乃是冬至之日,长安城人多眼杂,恐有意外,还望大人慎重……”

  萧伯瑀回头看了一下,思忖片刻后,他眉间凝着些许笑意,“你们换一身衣裳吧。”

  身后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何意。

  田安眸光一亮,开口解释道:“大少爷的意思是,让你们一同逛一逛今日的长安。”

  这样,既能执行他们的职责,也能感受一番节日的热闹。

  “是!”

  萧伯瑀离开宰相府后,沿着曲江池旁的街道缓步走着。

  周遭一片吆喝声,热闹非凡。

  “瞧一瞧,看一下,面具!好看的面具……”

  曲江池旁的一棵老树下,一位红光满面的老摊主正乐呵呵地整理着摊子。

  他身前支起的木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有憨态可掬的童子面,威风凛凛的将军脸,还有画着红梅的仕女面……

  老摊主笑呵呵地招呼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娃,从架上取下一张胖乎乎的福娃面具,“戴上这个,保你来年吃得白白胖胖!”

  小娃戴上后,就不乐意摘下了,攥着母亲的衣角央求着。

  见状,妇人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掏出铜钱买下了面具。

  旁边几个扎着总角的小儿立刻围了上来,你推我挤地争着要试戴。一个胆大的小孩戴着张画着虎纹的面具,正“嗷呜嗷呜”地吓唬同伴,惹得周围大人忍俊不禁。

  萧伯瑀的目光落在木架上的一张“玉面狐狸”的面具上,周遭的面具多为皮质或是布料缝合而成,可那张“玉面狐狸”是用陶泥烧制而成,通体玉白,没有瑕疵。

  因此,较其他的面具而言,这张半面陶泥格外的贵。

  田安见萧伯瑀难得有兴致,正欲掏出钱袋。

  然而,萧伯瑀的目光却撇开了,轻声道:“走吧。”

  “诶?”田安怔愣当场。

  萧伯瑀却已经大步走远,田安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宣阳坊附近时,几声嘈杂的争吵声尤为刺耳。

  “……堂堂荣安公也有今日啊?”一个身着降紫锦袍的公子,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别急着走啊,你不是来买木炭吗,本公子赏你一筐银丝炭如何?”

  自贵妃娘娘殁了后,荣安公被众多大臣弹劾,权势一落千丈,皇帝念及胭脂救驾有功,才勉强保留了他这个荣安公的名号。

  然而,荣安公这个名号,早就名存实亡了。

  荣安公府中侍卫和仆人尽数撤走,如今落魄到来买个炭火都得他自己出门。

  听到要赠他银丝炭,荣安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急切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紫袍公子勾着唇角,他伸出一只脚,笑道:“我这鞋脏了,劳烦荣安公了。”

  闻言,荣安公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面色难看至极,青一阵白一阵,面上的横肉抽搐着,像是在压抑着怒气。

  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荣安公脸上再也挂不住笑意,他沉着脸扭头便走。

  还没走几步,一只小狸猫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突然出现在荣安公脚下,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面色铁青,心中怒火顿时被点燃,忽地,荣安公抬起脚,像发泄火气般,狠狠地将那只小狸猫踹下了水里。

  薄冰破裂,小狸猫在水里扑腾着,发出嘶厉的叫喊声。

  “去看看。”萧伯瑀神色一凛,眉头微微皱起。

  “是!”

  小狸猫的叫喊声越来越弱,它在水中挣扎着,慢慢地扑腾到了一处拐角的位置。田安心急如焚,不得已绕了几处凉亭才赶到拐角处。

  可等他到了,小狸猫已经不见了身影,也不知道是被人救起来了,还是沉入了水中……

  田安满脸愧疚地回来禀报,语气自责道:“没找到,兴许是被人救起来了……”

  “嗯。”萧伯瑀轻轻颔首,“走吧。”

  出了宣阳坊,是一条多为权贵住宅的街道,这里高墙深院,朱门紧闭,街道上的人极少,与方才的热闹截然不同。

  倏地,萧伯瑀听到一声小猫虚弱的叫声,他脚步一顿,便转身朝另一条道走去。

  小猫没有看见,但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萧伯瑀脚步停了下来,躬身行礼道:“殿下。”

  赵从煊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他,片刻后,他才低着头回道:“萧大人。”

  于礼而言,萧伯瑀不应直视皇子殿下,可赵从煊身前微微濡湿的衣襟实在过于奇怪。

  萧伯瑀垂下眼眸,忽略那奇怪的地方,他寒暄道:“殿下,怎么一个人在此?”

  “我……”赵从煊刚欲开口,话音未落,一声猫叫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他怀里忽地钻出个还有些湿漉的狸花脑袋。

  琥珀色的眼珠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萧伯瑀,脑袋又“欻”的一下缩了回去。

  赵从煊一边轻轻安抚着小猫,一边解释道:“我方才路过曲江池,恰好看见它掉在了水里。”

  这时,远处的小太监拎着一串鱼趋步走了过来,见到萧伯瑀后,连忙停下脚步,恭敬行礼,“萧大人。”

  萧伯瑀神色缓了缓,顿时明了,“既然如此,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萧大人慢走。”

  快回到萧府时,田安还在碎念:“那小狸猫看起来也就一个月大吧,那么小,也不知道被荣安公踹的那一脚有没有受伤……”

  见他对那只小狸猫念念不忘,萧伯瑀笑道:“不如让你去伺候殿下几个月,待看到小狸猫平安无事再回来?”

  “大少爷说笑了,小的多嘴了。”田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萧伯瑀道:“既然有缘,明日你送一些藤编、彩线团去殿下府中,聊表一下心意。”

  田安眸光发亮,“是,我现在就去安排!”

  他甚至已经等不到明日了,急匆匆地便要去准备东西。

  萧伯瑀见状,轻轻笑了笑,便由他去了。

  萧府内。

  各处都在忙着今日冬至的宴席,萧伯瑀去书房面见了父亲,父子二人聊了些政务之事。

  而后,他又与母亲交谈了一番,得知弟弟萧长则前些天离开了长安,投到了荆州都护李肃底下。

  李肃身形魁梧,面容刚毅,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曾被先帝封为镇国将军。

  他直言敢谏,对先帝不顾民生多艰,毅然而然继续征战这一行为慷慨陈词,直指先帝过失,引得朝堂震动。

  天子当众被冒犯尊严,哪怕他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哪怕后面证实了,他说的都是对的,可先帝还是一怒之下将他贬为了荆州司马。

  直到先帝晚年悔悟,又封他为荆州都护,统领地方军队,且只听命于天子圣令。

  也就是说,寻常地方都护在战时都得听命于太尉调动,可荆州都护李肃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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