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谈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便是曾经寺内盛名的姻缘树。
永和年间,先帝曾与后宫一嫔妃来慈恩寺祈福,听闻此地姻缘树极灵,可不知为何,二人悬挂的木牌无故掉落,皇帝发怒,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为了平息龙怒,寺内僧人只好将姻缘树移栽至后山,这棵姻缘树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萧伯瑀大抵回想起这件事,这应该是在二十年前,与先帝同行的妃子正是赵从煊的生母,洛妃。
那时,先帝对刚入宫不久的洛妃极为宠爱,若不是洛妃为寺内僧人求情,怕不是移栽姻缘树这么简单了。
“施主可也想求一签姻缘?”僧人问道。
萧伯瑀闻言一怔,他轻轻摇了摇头,平日里他一心扑在政务上,即便是闲暇时,也极少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回去的路上,萧母倒是和柳灵儿相谈甚欢,二人忽而提起姻缘之事。
萧母半是埋怨道:“这慈恩寺的签可愈发不灵验了,今日我给伯瑀和长则求了一签姻缘,长则姻缘美满,可伯瑀竟是多有波折……”
两个孩子中,萧伯瑀自小就不必她操心,反而是长则,从小就爱闹,几年前更是不顾他们反对,非要跟着去行军打仗。
眼看二人都老大不小了,萧母便想着把婚姻大事先定了。
恰好柳灵儿从扬州过来,萧母越看越喜欢,觉得这孩子温柔贤淑,与萧伯瑀十分般配,不过今日这姻缘签的结果却让她发了愁……
回府后,萧母和萧父提及此事,萧父倒是笑了笑,“伯瑀性情稳重,此事不必过于忧心,若是他真有心上人,即便是路边乞儿,我萧府也不会反对。”
萧母哪是忧心这个,她吩咐下人熬了一碗参汤,想着给萧伯瑀送去,补补身子,顺便问一下他有没有心仪之人。
待她去书房找萧伯瑀,不料萧伯瑀已经出了门,回宰相府处理政务去了。
她无奈地叹了叹气,刚想离去,目光忽地瞥向了书房悬挂的字画,一副墨兰图。
从悬挂的位置可知,萧伯瑀极喜爱这幅字画。
不由地,萧母唤来了田安,问道:“这字画是谁赠的?”
若是朝中哪位大臣之女相赠,她也可请媒婆上门去提亲。
田安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如实相告,“回夫人,是……宁王殿下。”
萧母眸间掠过一抹失望,可忽地又想到,如今朝中政局不稳,若萧伯瑀与宁王有所私交,恐引起旁人猜忌。
思及此,萧母神色一变,吩咐道:“此事万不可传出去。”
“是!”田安躬身应道。
宰相府。
萧伯瑀全心投在政务之中,才消解了心中烦闷的情绪。
今日是休沐日,宰相府中除了值守的侍卫外没几个人走动,长史王横从府外走了回来。
“大人。”值守侍卫行礼道。
一侍卫与王横关系交好,今日又是休沐日,不由地多说了一句,“大人今日怎么也回来了?”
“跟同僚喝了几杯酒,有些乏困,便想着回来休息一下。”王横随口问道:“今日还有谁也在?”
“半个时辰前,萧大人也回来了。”那侍卫答道。
王横神色一诧,萧大人这一个月来才休沐这一日,结果这半日没到,又回来处理政务了。
屋内,王横走了进来,问道:“大人,您今日怎么回来了?”
说着,便要将处理好的奏疏整理至一旁。
萧伯瑀道:“这些奏疏你明日再整理上呈也不迟。”
言外之意便是叫王横回去,王横自然明白,他躬身应是,却不由地多嘴了一句:“大人也应适时歇息,万一也像宁王殿下一样病倒了……”
话音一落,萧伯瑀手中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抬起头,问道:“殿下病了?”
王横便将今日和同僚几人一起喝酒的事情一一告知。
他们这几人中,有一同僚是太常寺的小吏,听小吏说,宁王病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来太常寺。
太常寺卿周访明面上担忧宁王殿下的病情,实际上恨不得他多病些时日,眼下太常寺上下筹备四月雩祭之事,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什么事。
萧伯瑀轻轻颔首,“嗯,我知道了。”
见萧伯瑀神色平淡,王横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态度,斟酌片刻后,他轻声问道:“大人,可要备些药材去宁王府中探望?”
“不必了。”萧伯瑀摇了摇头,而后便又低头继续处理奏疏。
第16章 雩祭之祸
长安太常寺内,上下都在忙着雩祭之事,雩祭乃求雨大典,保佑大晟风调雨顺,半点马虎不得。
宁王赵从煊在太常寺任少丞之职,原是负责看管祭祀的礼器,可前些日子宁王抱病在卧,礼器查验的工作便落在了主事唐钱身上。
雩祭前日。
主事唐钱领着几个掾吏逐一清点雩祭所需的礼器,苍璧、玄瓒、玉琮、铜槃、鼓、鼎……
掾吏们一边查验一边记录,不敢有半分疏忽。
待清点查验完毕,众人退出库房,主事唐钱锁好库门,将钥匙揣在怀中,吩咐道:“明天一早再查验一次,不得马虎。”
“是!”
入夜。
一阵风吹过,太常寺的廊下几盏灯微微摇晃,忽地,一道身影快步穿过回廊,最后在库房前停下。
那人环顾左右,趁周遭无人,随即掏出钥匙打开了库门,片刻后,那人影从库房出来,而后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南郊圜丘。
晨曦微露,长阶之下百官肃立,宁王赵从煊站在文官阶下,脸色还有些苍白。
祭坛前,两名祭官跪在一旁,双手高举着祭祀所用的酒爵和琼液玉壶。
太祝令手持玉圭,朗声道:“吉时已至——”
酒爵微倾,皇帝拿起玉壶,将壶中琼液缓缓倒入酒爵中。
恰逢此时初阳斜照,酒爵中的液体微微晃动,时而倒映出刺目的光影。
皇帝执起酒爵,缓步朝着祭坛中央而去。
祭坛两侧,铜鼎内烈火愈盛。
皇帝手中的酒爵光影开始变化,渐渐地,爵中内壁变得暗红,如沁了血一般,在酒液中倒映开来。
顿时,皇帝脸色一沉,他猛地将酒爵掷在地上,爵中琼液洒了一地。
酒爵内壁的暗红还在蔓延,这是不祥之兆。
周遭之人面色惨白,扑通一下齐齐跪伏在地。
皇帝怒喝一声:“礼官何在!”
太常寺卿周访趋步上前,连忙跪在地上,“臣在。”
身后太常寺上下礼官也跟着跪伏在地,虽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也猜出大难临头。
“雩祭大典,乃国之大事,太常寺就是以这种污秽之物亵渎神灵?”皇帝冷笑道:“这是大不敬之罪!周爱卿,你居心何在?”
太常寺卿周访瞥向地上那暗红的酒爵,他面色如土,只觉悬在脖子上的脑袋一凉,随即伏首在地,“陛下息怒!”
跪伏在地的主事唐钱浑身发抖,颤声道:“启禀陛下,祭祀礼器一向是三日一验……今日一早,微臣等还查验了一次,绝无差错,陛下明鉴啊!”
殊不知,此话将他自己以及太常寺上下都往绝路赶。
若不是祭祀礼器出错,那便是说,这是上天降下的不祥征兆,也就意味着,此为天子过失……
太常寺卿周访身体险些瘫软,脑中一番急转后,他微微抬首,厉声道:“大胆唐钱,竟敢欺瞒圣上,快说!此事是谁指使你的!”
唐钱瞳孔骤缩,他连忙解释:“微臣绝不敢有所欺瞒!祭祀的礼器向来是少丞之责,微臣虽是暂领礼器之责,可不敢有所丝毫疏忽!”
少丞,宁王赵从煊。
话音落地,皇帝神色晦暗不明,他下令道:“来人,将太常寺负责礼器的一干人等全部拖下去,廷杖问审!”
廷杖问审,和直接处死没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