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心底发怵, 不明就里者纷纷私语:“这陈小公子是何许人也?”
陈小公子, 陈易, 年方十五,乃太尉陈威妾室所出, 因是老年得子,自幼被视若珍宝、百般溺爱,以至于宠坏了他的性子。
如今陈太尉出师在外, 早就叮嘱其家人小心谨慎,可陈小公子却不以为意,时疫一消,便召了些京中世家的纨绔子弟在江中游玩, 却不料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人将其劫走。
因陈小公子身份使然,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几乎传到了朝野的各个官员耳中。
显然, 这并非寻常的劫匪,众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这般阵仗自然也惊动了身在萧府的萧伯瑀。
侍卫匆忙来报,萧伯瑀眉头微蹙,“我知道了。”
“是。”
侍卫退下后,萧伯瑀陷入了沉思,其中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
两军对垒,陈太尉手握二十万兵权,胆敢劫持陈小公子的绝非朝野中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其背后目的究竟是什么?
萧伯瑀起身往外走去,恰逢萧父迎面而来。
萧父见他神色凝重,便知其要前往曲江池,遂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萧伯瑀顿住脚步,问道:“父亲,您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萧父在宦海沉浮数十载,结合目前形势,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也能隐隐猜出,其目的已经很明确:
要么是,以此扰乱太尉陈威的心神,主将心神一乱,做出的决策往往急一时之所急,待其醒悟,为时已晚矣。
要么是,借此威胁陈太尉……
萧父却摇了摇头,“这个人很聪明,既知晓陈太尉为人,又了解长安城。”
怕就怕在,若此事是反叛军所为,便意味着,整个长安城已经被反叛军渗入。
萧伯瑀闻言,心绪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我明白了。”
太子继位以来,短短几年,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百姓民不聊生,大晟国祚每况愈下。
凡有远见之人都能看出,大晟将亡,乱世将至。
太尉陈威借起义军作乱,从皇帝手中取得精锐铁骑的兵权,却一拖再拖,始终没有一举剿灭反叛军。
因此,也让反叛军势力越发壮大。
这几个月来,不止冀州,各地都有起义军,而且往往一呼百应……
来到曲江池,看着一地狼藉的画舫,萧伯瑀眉头微蹙,问道:“可有百姓伤亡?”
侍卫回禀:“回大人,那黑衣人是偷偷劫走了陈小公子,其他的人一概无恙。”
话一落地,曲江池旁传来一个船夫哀嚎的声音:“诶哟!哪个杀千刀的把我船板踩坏了!”
眼看周围有侍卫看过来,那船夫缩了缩脖子,只敢小声地骂骂咧咧。
萧伯瑀的目光掠过江边停靠的数百艘小船,有些小船早已废弃,却也停在一边。
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京中侍卫几乎翻遍了长安城,但一开始就忽略了曲江池。
“来人。”萧伯瑀吩咐道:“沿着曲江池,一一搜查这些船只,切勿损坏百姓之物。”
“是!”侍卫领命而去。
萧伯瑀随身的侍卫并不多,要一一翻找,极耗费时间。
他看着出事的画舫,又看向江中,猜想着劫匪逃离的路线。
就这样,萧伯瑀沿着江畔走着,忽而见一艘小船在水上微微波动。
船内的烛光摇曳,很快又被周遭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微小的异动落入萧伯瑀的眼中,他缓缓掀开帘子,船内的确藏有一个人,但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后,他神色骤然一诧。
“大人,东边无可疑之人!”几名侍卫远远地禀报道。
萧伯瑀放下帘子,轻轻颔首示意。
待侍卫又去搜寻他处时,萧伯瑀缓步踏入船舱,他压低了声音,声音较往常多了一丝冷意,“殿下为何在这?”
在太尉之子出事的地方,宁王无故出现在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赵从煊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眸看向萧伯瑀,发红的眼眶忽而生起了几分倔意。
“殿下可有解释?”萧伯瑀再次问道。
赵从煊撇开了头,却依旧没有回答。
见状,萧伯瑀眉间凝着些许疲意,哪怕宁王说,他只是来江中游玩……
见赵从煊一言不发,萧伯瑀正欲转身离开。
“你怀疑我?”赵从煊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萧伯瑀缓缓道:“陈太尉之子今晚在这里失踪,殿下可否告知,为何会在这里?”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赵从煊艰难地开口。
萧伯瑀闻言,神色一愣。下午田安回府时,的确说了这件事。
“母妃临终前说,她想回江南……泛舟游湖。”赵从煊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洛妃是江南女子,少时便常与人泛舟游玩,但自入宫以后,一言一行都受人桎梏,便再也无法自在逍遥泛舟了。
旋即,赵从煊缓缓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他轻声道:“萧大人,你若还觉得我有嫌疑,那请便吧……”
话落,一滴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滑落。
下意识地,萧伯瑀缓缓伸出手,指腹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泪水似乎格外滚烫,萧伯瑀指尖微顿,很快便反应过来,他逾矩了。
赵从煊睫翼微颤,他仰起头,唇角翕动,低低地问道:“萧大人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臣有错。”萧伯瑀倏地收回了手,声音低哑了些。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覆了上来,只一刹那,唇上传来一抹沁凉。
萧伯瑀尚未反应过来,一双手便攀上他的脖颈,温热的身体颤抖地陷入他的怀中。
怀中人的唇瓣带着泪水的咸涩,生涩地在唇间厮磨,柔软而轻轻颤抖着。
萧伯瑀的手掌贴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却没有推开。
船舱内,烛光忽地湮灭,昏暗狭小的船舱内只余两人呼吸交缠的声音。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却不知是要将人推开还是按得更紧。
赵从煊轻喘一声,怯生生地咬着他的唇角,却不知该如何深入。
萧伯瑀脑中那根紧绷的弦‘铮’地断开,他猛地扣住赵从煊的后颈。
这一刻,脑海中所有的礼义廉耻,所有的顾忌都被他抛之脑后,似压抑许久般加深了这个吻。
小船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赵从煊吓得一颤,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大人!大人不见了,快来人!”一个侍卫大声呼喊。
萧伯瑀将人扣在怀中,他稳住心神,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平常,“无事,不必惊慌,先退下吧。”
“是。”侍卫虽有疑色,但不敢多问。
脚步声消失后,船舱内再次沉寂了下来。
萧伯瑀神色凝重,他无法再忽略这件事,倘若怀中人是个女子,他定当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怀中人不止与他同为男子,还是大晟王朝的王爷。
萧伯瑀的沉默让赵从煊以为,他后悔了。
赵从煊仰起头,小心翼翼将唇瓣贴了上去,两人的唇瓣只在咫尺之间。
“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萧伯瑀喉结微滚。
下一刻,湿润的唇瓣紧贴而来,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