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虽心有不满,却不想打草惊蛇,他暗暗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一个侍从朝着宁王而去,俯身在他身旁说了些什么。
然而,赵从煊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梁平心头隐约觉得不安,他立即安排了一个亲信朝殿外走去,但却久久没有回来。
新君‘赵承焕’入座,他先是瞥了一眼梁平的眼色,而又看向太尉陈威,强忍着颤声道:“陈太尉劳苦功高,朕……朕祝太尉一杯得胜酒。”
侍女连忙替陈威斟上一杯酒水。
然而,陈威却无动于衷。
梁平道:“陈太尉这是何意,莫非是要违抗君命?”
“何来君命?”陈威大笑,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的,“诏书都没有,何以昭示天下?”
“这可是满朝文武共议拥立的新君,且有太后的懿旨在,陈太尉是要抗旨不成?”梁平拍案而起。
陈威冷哼一声,“皇城被破,梁将军身为北军中侯,救驾不力,该当以降罪处置,怎敢妄论立君之事。”
梁平脸色骤变,猛地抽出佩剑:“陈威!你敢——”
此话一落,殿内安静得可怕,当着百官的面,双方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今日陈威既然入宫,便断不能让他安然出宫。
“来人!陈威抗旨不遵,即刻拿下!”梁平怒喝一声。
殿外冲入数十名禁卫,纷纷拔刀指向太尉陈威。
陈威不惧反笑,他缓缓起身,声音不急不慢道:“梁平啊梁平,你真当以为,这天下已是你的囊中之物?”
“反叛军攻城之日,你私自调换守卫,致使叛军长驱直入皇城;你假传太后懿旨,篡权欺主,意图奉天子以令不臣,我说得可有错?”
陈威每说一句,梁平的脸上便越发狰狞,他厉声道:“一派胡言,还不拿下!”
“放肆。”太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丧服的太后缓步踏入殿内。
“参见太后。”众臣跪下行礼。
梁平咬着牙,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身来,“参见太后。”
太后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吧。”
“谢太后。”
梁平先发制人道:“太后不在长乐宫为顺帝治丧,怎么来这里了?”
太后冷哼一声,她看向梁平,一字一句道:“梁将军可知,勾结叛军,假传懿旨,以贱民冒充皇嗣,亵渎宗庙社稷,是何罪名?”
话音一落,梁平下意识看向殿外,只听见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数十名披甲士卒携兵刃闯入殿内,为首之人是,护军都尉蔡术。
见状,梁平脸色铁青,禁军都是他的人,如今太尉亲信竟然带兵闯入皇宫,他转头看向太尉陈威,声音乍变,“你……你带兵闯入皇宫,视为谋逆——”
“哀家看谋逆的是你吧!”太后轻呵道,旋即她挥了挥手,殿外两名士卒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
满座文武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那是什么人。
只见那人眼中犹如淬了毒般看向梁平,怒声道:“梁平,你这个无耻小人,你背信弃义,我们帮你杀掉了那狗皇帝,你转个身就出卖了我们!我呸!你不得好死!”
满座哗然。
有人问:“此人是谁,竟敢出言犯上!”
“这是……那日攻上皇城的叛军首领!”殿内终于有人认了出来,怒气骤然而起。
梁平面如死灰,却还想垂死挣扎,“胡说!这贼子辱蔑朝臣,来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殿内的禁卫还听他的话,正欲上前,却被一旁的蔡术一剑捅穿了身体,蔡术拿出玉玺,大声道:“梁平弑君谋逆,罪证确凿,我等奉命勤王护国,诛杀逆贼,缴械者,不杀!”
梁平目眦欲裂,怒吼道:“假的!这玉玺是假的!陈威,你休想污蔑我!”
陈威不为所动,目光扫过殿内百官,“诸位大人,可要看清楚了,这玉玺,是真是假?”
殿内一片死寂,玉玺是真的没错,但怎么会在太尉陈威手中……
然而此时,太尉手握重兵,谁敢有所质疑。
梁平见大势已去,猛地挥剑朝陈威刺去:“我杀了你——”
“嗤!”
蔡术身形一闪,长剑直接贯穿梁平胸口。
刹那间,梁平动作僵硬住,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剑锋,鲜血顺着剑刃滴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轰然倒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血腥味弥漫。
太后眼睑微颤,她微微攥紧了手,道:“梁平,犯谋逆、欺君、矫诏三大罪,按律……当诛九族。”
随即,她抬头看向高座上身体止不住颤抖的新君‘赵承焕’,“还不下来?”
那‘赵承焕’见梁平已死,几乎连滚带爬地从龙椅下来,他慌张除掉脸上的易容,声音颤抖道:“太后……太后饶命,朕……不不,我,草民是被梁将军胁迫的……”
殿内百官哗然,他们虽暗地里有怀疑过九殿下的真伪,但那枚玉璜可是天家信物,他一个庶民怎么得到的?
看着瘫软在地的‘赵承焕’,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可旋即又恢复了威严,道:“贱民尔敢冒充皇嗣,来人,剥其服饰,拖出去枭首示众。”
‘赵承焕’抬起头看向满座朝臣,他身体仿佛坠入万丈深渊,全身僵硬得难以动弹。
“太后。”萧伯瑀起身道:“陛下龙驭宾天不久,国丧未毕,若再添杀戮,恐伤天和,臣恳太后开恩。”
话音一落,便又有老臣附和道:“此子尚未及冠,想是受逆贼胁迫,不如暂且将他押下诏狱,待新君继位、朝局稳定后再发落?”
殿内也有不忿的,梁平为了掌控皇城,可谓是暗地里杀了不少人,连带着自然恨上了这个假冒的九殿下。
百官意见不和,不觉间便争吵了起来。
“罢了。”太后缓缓开口:“将他押下去,待国丧期满,再行处置。”
“是!”
那‘赵承焕’沁出一身冷汗,僵硬地让人剥去服饰,甚至忘了谢恩。
一场贺宴,扭转了整个朝局。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九殿下是假的,那总要有新君继位。
“如今逆贼既已伏诛,然天下未定,当务之急是确立新君,以安天下民心。”御史大夫石正此时站了出来。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不由地看向了宁王赵从煊,神色却有些犹豫,宁王虽为宗室正统,可却……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宁王无才无德,若让他继承皇位,悬在大晟命脉的这把刀迟早坠下,一时间,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恰在此时,宗正寺卿站起身来,朗声道:“顺帝既无子嗣,依大晟礼制,应由皇亲手足继承大统,眼下,唯有宁王殿下可堪此大任。”
赵从煊依旧低首垂眸,似惊恐般微微抬眸,而又快速低下头来,“我……本王才薄,难以担此大任……”
太尉陈威亦道:“如今天下动荡贼寇未除,边境未安,正是需安定人心之机。”
可赵从煊依旧没有答应,诚惶诚恐地瞥向太后。
太后缓步上前,她素来不喜宁王的母妃,连带着不喜欢赵从煊,身为皇室血脉,却自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哪有半分皇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