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退一步,御史台已经倒戈太尉陈威,萧伯瑀若想为程勉之洗清罪名,大理寺如何裁决便成了关键一环。
话音一落,无数道目光看向大理寺卿林向松。
林向松是父凭女贵才坐上这九卿之位,然而永顺帝驾崩后,他的女儿便幽居冷宫了。女儿没了恩宠,他这个位子,自然有无数人觊觎。
只不过,在赵从煊继位后,他变得胆小如鼠,曾多次暗暗向皇帝辞官,可不知为何,皇帝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这些日子,林向松战战兢兢,不敢和任何朝臣往来,生怕行事稍有差错,轻则被罢官,重则项上人头不保。
他颤巍巍出列,低头躬身道:“臣,谨听圣令。”
赵从煊道:“依萧相所言。”
陈威脸色一沉,只得躬身称是。
退朝后,宰相府。
萧伯瑀命人调查国库账簿,又查近日来程勉之与谁往来密切,但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
反而是被构陷贪墨的程勉之,大理寺在他的府中又搜出五大箱银锭和铜币,这下可是证据确凿。
大理寺,牢狱。
程勉之被架在刑架上,几日的刑审令他疲惫不堪,不过,幸而有圣令在前,不得用刑。
可暗地里多的是法子折磨他。
程勉之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嘴唇干裂,整个人精神恍惚。
“程大人,别来无恙啊。”一道阴冷的声音传来。
“陈......伦......”程勉之艰难地抬起头,忽地讽刺地笑了笑,却因唇瓣干裂而渗出了血。
前些日子,原治粟都尉被陈威使借口调去了其他地方,而后换了他的儿子陈伦。
程勉之早知道陈威父子两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可千防万防,他还是低估了陈威的权势。
“我......倒是好奇,那些赃银......你们是怎么凭空捏出来?”程勉之艰难地问道。
陈伦权当听不懂,他双手抱在胸前,“程大人还在狡辩呢,这大理寺证据确凿,早些认罪,还能少吃些苦头。”
程勉之轻呵了一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愿与这等人对视。
见状,陈伦眸中掠过一丝阴狠,永安公主一事,他便记恨上了程勉之,他为了求娶公主,不惜休了多年的妻子,还成了长安城中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让程大人说话。”陈伦朝身后招了招手。
一名刑吏拿来一排竹夹,随即夹在程勉之的十指上,随着用力一拉,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程勉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绑在他身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程大人何必硬撑。”陈伦缓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您夫人还在府中等您回去呢,您若是认了,顶多就是罢官流放,您若是死不认罪......公主殿下该多伤心。”
闻言,程勉之疼得混沌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些,他艰难地抬起头,扯着嘴角笑道:“这天下,还没姓陈......”
陈伦脸色骤变,眼神中起了杀心。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萧大人!”
萧伯瑀缓步踏入牢狱,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大理寺卿林向松和三公主殿下赵伏绫,也就是程勉之的妻子。
自大理寺从程府中搜出赃银后,三公主险些吓失了魂,她相信程勉之绝不是贪赃枉法之人,可‘证据’就摆在眼前......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去宰相府中求萧伯瑀查明真相,还她夫君一个清白。
一进狱中,她一眼便瞧见了被绑在刑架上的夫君,十指扭曲,顿时红了眼眶,她怒喝一声:“陈伦,你滥用私刑,本宫一定禀明圣上,治你一个抗旨不尊之罪!”
“有谁看到我用刑了?”陈伦轻声一笑,似乎毫无顾忌,“公主殿下,您还是先想想,您的夫君贪赃枉法,该当何罪?”
三公主气急,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陈伦看向大理寺卿林向松,意味深长道:“林大人,您向来禀公执法,对于这种贪赃的行为,您可得慎重啊。”
林向松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怔,下意识点头应是。
他的官职虽然在陈伦之上,但陈伦显然是仗着陈家的势力狐假虎威。
陈伦显然是很满意他的态度,随即,胜券在握般转头瞥了一眼萧伯瑀,躬身行礼,“下官告退。”
牢狱内,三公主心疼地触碰程勉之的脸颊,见他唇瓣干裂,命令道:“将人放下,拿水来!”
狱卒们瞥了眼萧伯瑀的神色,旋即连忙照做。
被放下来的程勉之艰难地给萧伯瑀行礼,“萧大人......”
“我有一事相问。”萧伯瑀缓缓开口。
程勉之道:“下官绝不敢有半分贪墨之心!”
三公主也连忙道:“萧大人,我夫君是被人诬陷的。”
萧伯瑀没有说话,他看了眼四周的狱卒,旋即道:“你们先退下。”
“是!”
见狱卒退下,林向松不想淌这一浑水,他开口道:“下官先行告退。”
“林大人。”萧伯瑀忽地喊住了他,“还望留步。”
林向松神色一僵,他若是留下,在旁人眼中,他就是站在了萧伯瑀这一边,难保他不会成为下一个程勉之......
他躬身赔笑,“萧大人,这......这,这里有您在就行了,就不必下官留下了吧。”
“陛下有令,命大理寺协助调查此事,林大人还是留下为好。”萧伯瑀笑了笑,即便林向松不能为他所用,至少,在表面上,只要让陈家的人误会即可。
林向松手心几乎捏出了汗,他压低了声音,“萧大人,不是下官不帮你,这万一......我,唉......下官这把老骨头......”
“事到如今,林大人还以为能全身而退吗?”萧伯瑀不妨与他挑明了说。
林向松冷汗直流,他下意识退了几步,萧伯瑀和陈威,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林大人年轻时曾向邵亶先生求学,可还记得一句话。”萧伯瑀神色稍缓,“政者,正也。”
士人读书,哪个不是想着为国为民,只不过在宦海沉浮多年后,身上那股‘天下为先’的士气早已消失殆尽。
林向松微微叹气,终究妥协。
眼下,唯一能为程勉之洗脱罪名的方法,便是查清楚那批赃银的来历。
从程勉之的口中,并没有得知出有用的消息。
就在萧伯瑀准备无功而返时,程勉之忽然想到了什么,“晋阳......晋阳和平城,这两地的税收增了两成。”
晋阳和平城这两地食邑属于平阳侯陈威。
起初,程勉之便以为,是陈威擅自提高了赋税。这样下去,一定会有百姓不满,可奇怪的是,底下百姓没有任何抗逆之心。
“我知道了。”萧伯瑀点了点头,便立即派人去晋阳和平城一探究竟。
可来回时间也要十天左右。
萧伯瑀朝林向松道:“那批赃银在哪?”
“在库房中,下官已派人清点了三回,足有五千两多。”林向松回道。
大晟律法中,贪墨一千两便可定重罪。
萧伯瑀道:“带我去看看。”
“是。”
几人来到库房,只见五个大箱子中堆满了银锭和铜钱。
三公主脸色苍白,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这些银锭底部都刻有官印,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三公主不死心,她翻着这几箱赃银,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可她越翻,心底便发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