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小心伤到的。”萧伯瑀笑了笑,他不想让陛下过于忧心。
可赵从煊已经唤人请来太医。
萧伯瑀掌心的伤口不算深,只不过皮肉微微翻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待太医重新包扎好伤口后,萧伯瑀顺口道:“陛下的病如何了?”
从他进来到现在,倒是没听见赵从煊咳嗽了。
赵从煊伸出手,让太医把脉。
脉象似乎好了许多,太医又重新开药,给陛下调理身体。
萧伯瑀问道:“这么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了?”
“回萧大人,的确如此……”太医如实回答。
待太医离开后,萧伯瑀便看着赵从煊。
“你……看什么?”赵从煊避开了他的眼神。
萧伯瑀缓缓道:“古人云:福祸相依,果真如此。”
陛下受了惊吓,所幸沉疴渐脱,也许再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萧伯瑀轻轻笑着,像是为陛下高兴,旋即,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捧着赵从煊的脸颊,而后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第52章 清算
大理寺, 诏狱。
牢门吱呀打开,一道脚步声缓步而来。
御史大夫,不, 应该说是罪臣石正迟缓地抬起眼皮,透过蓬乱如草的头发, 只见一双云纹锦靴,再往上是一袭靛青官袍。
来人是他曾经看不起的弃子, 如今的御史中丞宋百鸿。
在这场政斗中, 宋百鸿赢了, 他缓缓坐下,与石正平视。
宋百鸿斟了一杯茶水, 随即递到石正面前, 声音和往常无异, 只不过少了几分谄媚, “石大人, 请。”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石正艰难地挺直了身子,他太久没说话, 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
宋百鸿笑了笑,“怎么会?石大人误会了。”
一口一个石大人,石正只觉得无比刺耳。
石正曾位列三公, 对宋百鸿这种寒门出身,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自然看不上,如今宋百鸿倒是攀上皇帝这一高枝了。
“陛下看在石大人为三朝老臣的份上,特意赦免了大人。”宋百鸿缓声道:“只不过, 就看石大人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了......”
他的话含糊其辞,石正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忽地攥住了宋百鸿的衣袖, “你、你说什么?!”
宋百鸿笑着挣脱开他的手,随即命人将空白的竹牒和笔墨呈上来。
“石大人,您是三朝元老,朝中党羽往来,想必没有人比您更清楚。”宋百鸿声音极轻,却让人不寒而栗,“陛下要的,不过是个名册。”
石正顿时一震,混浊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光亮,很快便又暗淡下去。
这份名册一旦落笔,便是将半朝文武送入死路。
“这样的事,石大人不是已经做惯了吗?”宋百鸿语气平静,可听着却像是在嘲讽。
石正脸色难看得涨红,干裂的嘴唇颤抖起来。
宋百鸿缓缓站起身来,他轻拂了一下衣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
“谋逆之罪,可是祸及九族,是生是死,可要看石大人怎么做了。”宋百鸿唏嘘道:“真是可怜了那个三岁的幼子,我瞧着他已经懂了世事......”
“宋百鸿!”石正艰难地起身,身上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还没走两步便又倒在地上。
宋百鸿神色一冷,直言道:“三日后,陛下要看到这份名单。”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
牢内重归寂静,只剩石正粗重的呼吸,他盯着案上空白的竹简,手指颤抖着。
............
陈氏谋反,皇帝派虎贲中郎将许寅去抄家,从陈氏的府邸中搜出数十万两黄金珠宝、十张金丝帐幔、五副白玉棋盘,还有一个人......
一个静静地在庭院中拨弄丝弦的人。
在圣令没下来之前,与陈氏有关的人全要关押问审。
侍卫按例将这个人带走,许寅余光轻瞥了他一眼,霎时间,脸上怔愣。
他曾伴先帝左右,自然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宫廷乐师,也是先帝的娈宠——尹庄。
“慢着。”许寅抬手制止。
尹庄缓缓抬起头来,他也认出了许寅,眸中微微发亮,很快便又暗了下来,他跪下行礼,“尹庄见过许将军。”
许寅皱了皱眉头,先帝驾崩后,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会在陈府中?
“你是陈伦的人?”许寅问道。
尹庄低下了头,声音极轻:“我若说不是,将军相信吗?”
许寅下令道:“带走,听候问审。”
“是。”侍卫立即押下尹庄。
“将军。”尹庄忽地开口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成全。”
许寅道:“有什么事情,等问审后再说吧。”
尹庄提高了声音:“玉玺是我拿的......”
“你说什么?”许寅眉头紧蹙。
尹庄道:“先帝去时,是我,从他身上拿走了玉玺。”
当时,陈威是奉诏入宫杀了粱平,那个时候,陈威手握三军兵权,无人敢过问他手中的诏书从何而来。
现在,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你从实招来。”许寅道。
尹庄缓声道:“还望将军先答应我一件事。”
许寅犹豫片刻后,他并没有轻易答应,只道:“你说说看。”
原以为,尹庄会说出放他离开这种要求,可实际上,他却看向了院中的箜篌,惨淡一笑,“请容我为将军,拂一曲雁南飞。”
这一曲是尹庄学的第一首曲子,也是他弹得最好的曲子。
话落,许寅微微一怔,他轻轻颔首......
宰相府。
王横捧着一摞竹简进来,身后的李善诠紧随其后,将一叠册子放在一旁,他低着头,恭敬地候在一边。
“大人,这些都是陈氏的罪证。”王横细数着,“陈氏一族犯谋逆、贪污滥权、结党营私、私盐、私铸银钱等重罪。”
每说一条,身后的李善诠心头便剧烈地跳了一下,他紧攥着手掌心,不觉间背后沁出了一身冷汗。
直至王横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李善诠身体骤然一抖擞。
王横一愣,打趣道:“你怕什么,莫非这里面还有你的手笔不成?”
李善诠脸色一白,连忙躬身道:“长史说笑了,下官只是……只是听闻陈氏罪行累累,一时心惊。”
“跟你开玩笑呢。”王横笑了笑,他微叹道:“陈氏伏诛,这日子总算是能安生一点了。”
李善诠只得连声应和。
两人正准备出去,萧伯瑀忽然喊住了李善诠,“李郎官。”
顿时,李善诠身体僵直,他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几乎变了调,“萧、萧大人......”
萧伯瑀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我记得,你的字写得不错。”
李善诠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大人谬赞,下官......下官拙笔,难登大雅之堂。”
“不必妄自菲薄。”萧伯瑀淡淡道,他露出受伤的右手,吩咐道:“昨日不慎划伤了手,握笔不便,这几日的公文,就劳烦你代笔了。”
闻言,李善诠轻舒了一口气,目光在那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垂下眼帘,他尽量抑住声音的颤抖,“能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萧伯瑀微微颔首,看向案几上摊的奏折,“这些奏折需批阅后,呈递御前。你且坐下,我说,你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