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疾步离开了相府。
沙场征战,要么是为上报君主,下安百姓,要么是为功名利禄、福荫子孙后代。
对于降将来说,他们往往便是为了后者,只要利益足够,威慑够广,便不用过多担心临阵倒戈之事。
几日后,萧伯瑀入宫面圣,在皇帝的许可下,召来朝中重臣商议此次攻打北狄的行军路线。
原本这件事应由太尉掌持,只不过,在陈威倒台后,太尉这以一职位便变成了虚设,宰相府将这一职责包揽了过来。
以致于,萧伯瑀不止掌控了政权,文臣武将均可由他调动,如今说一句,天下之事皆决于宰相府也不为过。
宣政殿内。
宰相萧伯瑀、新任御史大夫杜年、后将军范明、漠北守将严布、斥候统领、骑射营中将李晏,还有萧长则、孔岑、太仆寺卿、大司农程勉之齐聚一堂。
在诺大的舆地图上,萧伯瑀根据地形画了三条行军路线。
他指着舆图西北,开口道:“第一条路,出朔方,沿阴山北麓西进。这一条路线直捣北狄日逐王的腹地,然阴山隘口利于北狄设伏,所以,不可过于深入。”
漠北守将严布蹙眉道:“阴山隘口地形对北狄有利,长期僵持下来,对我军是百害而无一利。”
“没错,此战贵在神速,以快打慢,攻其不备。”萧伯瑀继续道:“李晏率三千骑射营将士深入敌人后方,乱敌军心,届时,阴山隘口防备减弱,严布、萧长则率两万大军进攻,务必三日内攻下此地。”
“第二条路线,即我军主力,范明、孔岑率大军出云中,在这里拦住北敌的援军。”萧伯瑀指着弱水北岸,“待我军攻下阴山一代,这里背靠鹿塞,草原水土肥沃,补给丰荣,可取粮于敌。”
“萧长则率两千轻骑,于弱水上岸沿途埋伏,防止敌军将死畜丢在水里,从而污染下方水源。”萧伯瑀继续道:“之后沿着漠南朝北狄的混邪王进攻,与李晏一同包抄敌军后营。”
混邪王是北狄先王可汗的旧部,因得罪了赫连图而被发配到漠南这个小地方。
殊不知,北狄王庭在夏季便迁往西南一代,而漠南一旦失守,大晟便可趁势深入敌方后营。
“......”
此战行军路线缜密,更像是常年在沙场中征战的老将,连后将军范明也不由地折服,他拱手道:“末将听令!”
严布、李晏、孔岑、萧长则及众人纷纷领命。
后将军范明为行军统帅,调兵从长安出发,预计五月便能到达边境,
商议结束后,众人便离开了宫中,殿内只剩下皇帝赵从煊和萧伯瑀二人。
因相府中还有诸多政事待处理,萧伯瑀便也准备离开。
赵从煊忽然喊住了他:“萧大人。”
萧伯瑀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轻轻笑着,“陛下有何吩咐?”
赵从煊缓步走了下来,他停在萧伯瑀面前三尺处,神色微微打量着,缓缓开口道:“你的面色不太好。”
话落,萧伯瑀忽地上前抱住了他,他将下颌抵在赵从煊的肩上,旋即闭上了眼,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气息,他的眉间渐渐舒缓了过来。
“嗯。”萧伯瑀轻声应着,声音不似方才那般沉稳,倒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赵从煊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只道:“晚点我让小酉子送些宫中的药膳过去。”
“谢陛下。”萧伯瑀轻轻放开了他,神色似乎坚定了些,“陛下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赵从煊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什么事?”
“待解决北狄之患后,陛下可否随我去见一个人。”萧伯瑀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瞳孔中只描摹着眼前之人的轮廓。
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很久。
赵从煊眼睫微闪,他像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片刻后,他笑着应了下来,“好......”
永昌六年,六月。
大晟为反击北狄,皇帝命后将军范明为统帅,率领大晟十五万兵马压境,按照既定路线进攻北狄。
六月下旬,李晏率骑射营奇袭击,打得个北狄措手不及,李晏亲手砍掉北狄日逐王的头颅,俘虏及牲畜无数,初战大捷,士气大盛,晟朝大军顺利占据阴山一代。
九月,按照进攻路线,朝廷几路兵马先于漠南汇合,可不知怎的,萧长则与李晏汇合后,两路兵马正欲从敌人后方包抄时,行动不慎被北狄的人发现了。
混邪王先一步将消息传到了北狄王庭,北狄可汗赫连图当即下令,命自己的亲信阿史那罗延率两万铁骑围剿这一支大晟的兵马。
所幸,关键时候,骑射营的斥候发挥了巨大作用,他对草原地形极其熟悉,即便在面临北狄的夹击下,还能从另一条偏道撤离。
但这件事,朝廷大营却不知情。
传回来的消息只称,李晏深入敌营,萧长则与之接应,被敌军发现围剿,两路兵马,共五千余人的行踪不知去向。
漠南大营,夜。
营帐内,烛火摇曳。
“将军,我们何时接应?”孔岑皱着眉头道。
按计划,萧长则和李晏接应后,朝廷大军便进攻漠南,包夹敌军。
可现在的局势,恰恰相反。
两路的人都没了消息,统帅范明第一时候便下令,伺机而动。
范明神色严肃,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此战目标是攻下漠南,而不是去救人,我们尚未查清赫连图派了多少人围剿他们。”
北狄的人熟悉草原,来去如风,消息传得极快。
若大晟盲目接应,这一行,恐怕损兵折将。
范明长年与北狄交战,深知敌人的狡诈,可也因此,行事谨慎得过分小心。
孔岑攥紧拳头,他深吸一口气,劝道:“范将军,李晏所率的骑射营皆是精锐,若全军覆没,我军士气必然大损!更何况,他们深入敌后,本就是为了策应我军主力!”
“正因如此,更不能因小失大。”范明声音强硬道:“没了这一支骑射营,照样可以歼灭敌军。”
“将军!” 孔岑还想说些什么。
范明挥了挥手,道:“行了!”
孔岑也知道范明是为了大局考虑,可是现在分秒必争,哪里还能等消息传回来再做决策。
可军令如山,孔岑只得点头听令。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一支骑兵,趁着夜色又绕回到了混邪王腹地,萧长则和李晏两路兵马,此时已经是孤立无援,只得背水一战。
两人在逃亡过程中,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萧长则继续引诱敌军追击,李晏则趁机绕道返回混邪王的腹地,此时混邪王必定后.庭空虚,事实也正如二人所料。
是夜,北狄混邪王的庭帐大火蔓延,火光冲天的夜色中,李晏犹如杀神一般冲入敌营。
混邪王想要逃走为时已晚。
李晏并没有杀混邪王,若是萧长则被俘虏,还能用混邪王的性命交换。
却没有想到,混邪王还有几分心气在,被俘虏后自刎而亡。
不过,混邪王手下有一个突厥人,之前受降而为北狄效忠,如今见大势已去,便声称愿为大晟效忠。
这个人,不止熟悉草原地形,更熟悉北狄的行军策略,李晏当即将他收为己用。
第二日,天边鱼肚白之际。
大晟的狼烟在混邪王庭帐燃起,范明立即下令包抄过去,顺利拦截周遭逃亡的北狄士兵,此战俘虏北狄降兵近万。
漠南一地,水土肥沃,共获牲畜数百万。
然而,萧长则引诱北狄追兵,直至穷途末路,他手上的两千多人誓死抵抗,可最终敌众我寡,几乎全军覆没。
萧长则被俘虏。
赫连图得知漠南一地失守后,对大晟的人更加恨之入骨。他命人将萧长则绑在营帐外,用粗粝的麻绳将他吊在木架上,北狄的鞭子带着倒刺,每抽一下都撕开他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