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酉子神色担忧,他小心翼翼捧上一盏温热的参茶,“陛下,您先喝口茶缓缓......”
赵从煊没有接,他微微阖眼,声音沙哑,“都退下吧。”
小酉子轻叹一声,他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他隐约猜出,陛下也许是后悔了对萧大人的惩处,可不知是顾及什么,始终没有要将萧大人召回长安的意思。
就在小酉子离开时,赵从煊忽然开口道:“小酉子。”
“奴才在。”小酉子连忙应声。
“传令......”赵从煊声音停滞了许久,“岭南一代的奏折,一律交由尚书台处置。”
小酉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彻底切断与岭南的联系,不再过问萧伯瑀的任何消息。
尚书台与萧家不合,定然不会让萧伯瑀有再回长安的可能。
陛下这一旨意,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小酉子劝道:“陛下,三思啊......”
赵从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奴才,遵旨。”小酉子声音艰涩,却也不得不遵旨退下。
殿内,只剩赵从煊一人,他缓缓闭上眼睛,慢慢地,身体蜷缩了起来,明黄的锦被越裹越紧,却怎么也驱散不开心中的寒意。
满脑子,都是那一个人的身影。
他将萧伯瑀贬到千里之外的岭南,便是要彻底断绝两人的关系,萧氏失去臂膀,对皇权再无威胁的可能。
这一切似乎都如他所愿。
赵从煊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却日渐麻木,唯有梦中旖旎,他才觉得开心是何滋味。
在梦里,他可以放下所有的顾忌,抛下身份,只和那一个人携手天涯。两人在日暮下纵马,在草地里嬉闹,在月下对酌,而后情难自抑......
他在无数个梦里喊着萧伯瑀的名字,身体蜷缩在他怀里,久久不愿分开。醒来后,只余眼角一片冰凉。再后来,连梦中的身影也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而这所有的一切,他怨不得旁人。
如今萧伯瑀有了新的生活,与妻子琴瑟和鸣,还育有一子......
他该为萧伯瑀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
心好痛。
“大少爷,您今日是怎么了?”田安见萧伯瑀几度怔愣失神,不由地担忧问道。
萧伯瑀回过神来,他轻轻捂了捂心口,摇头道:“无事,心口有些闷罢了。”
“那还是叫郎中来看一下吧!”田安担心道,这里可不是长安,岭南湿热,万一熬出什么病来,那就遭了。
萧伯瑀见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庭院中,萧伯瑀拿着一本书继续看着,县里渐渐安定,他也闲了下来,偶尔处理一些邻里纠纷的小事,倒是清闲自在。
“县令大人,朔儿怎么睡不醒啊?”上官绵神色有些着急,她孤身一人在外,又莫名有了一个孩子,很多事情,她已经习惯性找萧伯瑀求助。
前些日子,外面沸沸扬扬传她是县令夫人,当时上官绵恨不得剁了那些说书人的爪子,她生怕萧县令发怒,就把她赶出县衙了。
可没想到,萧县令却和她说,若是她介意,便命人澄清此事,若不介意,便任由它去。
此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没了记忆,不知亲朋是谁,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她心里自然是惶恐的,现在萧县令愿意当她的家人,她当然感激不尽。
于是乎,她便成了有名无实的县令夫人。
“让我看看。”萧伯瑀放下书,顺手接过她襁褓中的婴儿。
孩子名为上官朔,朔日出生,出生时,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骤然停了下来,天边出现了罕见的双虹贯日。
恰有算命的来府上讨一个好彩头,说这孩子命格极好,一生顺遂。
襁褓中的婴儿忽然醒了过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三个月大的孩子,正是睡得最深的时候,上官姑娘不必担忧。”萧伯瑀温声道,他轻轻捏了捏婴儿的小手,婴儿手指张开又合拢,像是要抓住什么。
上官绵松了一口气,她将婴儿抱了回来,又担忧他渴不渴、饿不饿,一整天的时间,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就没放松下来过。
“......还好遇到了你们,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上官绵道:“待我找到了家人,日后定然会好好报答你的!”
“不过,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唉......”说着,上官绵又长叹一声。
萧伯瑀缓缓开口道:“上官这一姓氏较为罕见,淮北有一世家,便是复姓上官,我曾派人前去询问,其族亲中有一幼女便是名为上官绵,不过,此上官绵自小体弱多病,于三年前就已病逝。”
就体弱多病这一点,就与她不符。
上官绵一怔,“难道......我记错了?”
她从河边醒来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那声音喊她:上官绵。
“河西、陇地还有几家上官氏族,我已经派人去问了,过段时间应有书信传回来。”萧伯瑀道。
上官绵连声道:“多谢县令大人!”
凭她一个人,单是调查上官氏在哪都得耗费她几年时间。上官绵不由地问道:“县令大人,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天下之大,寻常人怎会知道这些?
“略知一二。”萧伯瑀道。
上官绵看出来,萧县令出身应不凡,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到这个地方任一个小小县令。
她还想问些什么,襁褓中的婴儿忽然啼哭起来,上官绵只好先回房,不再打扰萧县令的清静。
没多久,田安还真请来了一个郎中,这个郎中模样看着年轻,却须长发白,一副鹤发童颜之样。
田安道:“大少爷,这是肖神医,您别看他模样年轻,实际上年过半百了,刚才我亲眼见到,一个半身不遂的老伯被他扎了一针后,走起路来,那是脚下生风啊!”
萧伯瑀抬眸打量着这位‘年过半百’的郎中,又听着一旁的田安吹嘘着他多么妙手神医。
“肖神医?”
田安以为他误会了,便解释道:“肖神医的肖,是生肖的肖。”
萧伯瑀不动声色道:“那便有劳了。”
肖神医捋了捋自己的长须,随即看了看萧伯瑀的面色,片刻后,他拈酸吃醋道:“这位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萧伯瑀笑着道:“肖神医还会算命?”
“略懂一点。”肖神医轻咳一声,眸间掠过一抹异色,眼前这个人好像能看透他似的。
田安道:“肖神医您快看看,我们大人是不是在岭南太久了,郁结于心什么的,您看看开点什么药合适?”
“话都让你说完了......”肖神医幽幽道。
田安:“啊?”
“没什么。”肖神医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符箓,“将它烧了,放入一碗水中,三日后药到病除。”
田安连忙应是,还追问道:“您看什么时辰烧最好?”
肖神医道:“越快越好。”
说罢,他便捋了捋长须,随即转身离去。
田安将人送出去后,便去后厨准备符水。
萧伯瑀喊住了他,“田安,跟过去,看看他是什么人。”
“可这符水......”田安迟疑道。
萧伯瑀道:“他不是岭南一代的人,所谓的神医,恐怕也是一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