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排除这种可能。
谁让先前沈濯亲口承认过,那些使飞镖的刺客是他派去的死士,没想过伤裴瓒一分一毫,目的也只是为了确保裴瓒在县衙府中的安全,以及捉拿审问县令的事情螚顺利进行下去。
但裴瓒记着,在昨夜出现的暗器里,不只有飞镖,还有更为细小的银针。
那些应当是杨驰早就安排好的人手。
而如今半路露面劫杀的这些人,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存在,还极有可能是同一批。
“别抖。”陈遇晚突然出声。
不过这话并非对裴瓒说的,而是对车外的韩苏。
只见陈遇晚隔着帘子一顿摸索,最终攥住了韩苏的衣领,也不管在外面战战兢兢,被吓得浑身发颤的韩苏有没有做好准备,就直接拽着衣领把人拖进车厢里。
仅在刹那间,韩苏携着满身的寒气被甩进了车厢里,而陈遇晚即刻窜了出去。
动作快到,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不过,凭着那一瞬间掀开的车帘,裴瓒清清楚楚地看见,在马车前数十米的位置上,站着十几个盔甲齐全兵器锋利的士兵。
来杀他,调用的居然还是军中士兵?
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裴瓒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感受着来自韩苏身上的凉气,头顶的冷汗仍是止不住冒出。
裴瓒盯着飘起一角的车帘,满脑子想的都是——现在该怎么办!
沈濯那王八蛋说好了借人给他,可都在路上走了半日,也没见着幽明府死士的影子,现在好了,借的人手没到,来杀他的先一步到了。
“巡按御史车驾在此,识相的赶紧滚!”
陈遇晚只身站在马车之前,持剑侧立,冷眼面对着十几米开外的那一行人,没有丝毫惧色。
区区十几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目光扫过,只见那些人穿着统一制式的盔甲,是真正的经历了无数操练的士兵,远不是先前遇见的衙役能比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各个手持利刃,整装待发。
似乎只需为首的领队一声令下,所有士兵便会齐齐出动,与陈遇晚兵刃相接。
跟自己人动手,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不过,陈遇晚垂眸一扫,怀中荷包的药香弥漫,萦绕在鼻尖,让他记起了最重要的事——杨驰本就与内鬼有着撇不清的关系。
县令的供词指向杨驰,从裴瓒嘴里听说的寻芳楼,也跟杨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现如今,更是不怕死地派人来劫道。
果真胆大包天。
以为在军中安插内鬼,在寒州这地界上只手遮天,便真就成了寒州的土皇帝吗?
冷气陈遇晚的穿过发丝,颈间一凉,心里凭空生出些无畏。
面对他的怒骂,对面的一干人等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像是石像一样横在路上,既不应声,也不挪动。
被忽视了片刻,陈遇晚有些怒了。
他正想再度开口,却瞧见对面正中那位骑着黑马的领队突然抬起了手,上百号的士兵纷纷拉弓搭箭。
不好!
陈遇晚顿时警铃大作,也顾不得在马车前站定,而是一个旋身跃到马背上,扬起马鞭,不留余力地抽下去。
“嗖嗖嗖——”
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了,马鞭落下的瞬间,便扯着缰绳强行将马头调转,也不顾后方车厢别扭,愣是转了方向。
可是仍旧不及身后,无数只箭矢齐发的速度。
陈遇晚一手持着缰绳,另只手持剑挡掉飞落的箭矢,已经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可仍是没办法阻拦锐利的箭镞穿透车厢。
只听见身后嘭嘭的声响,几枚乌黑的箭头便扎透了车厢。
“铛——”
“少爷小心!”
伴着几声异响,韩苏猛得飞扑上去,压倒了裴瓒本就不稳的身体。
裴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直接撞到身后的车厢板上,嗡嗡几声耳鸣贯穿脑海,隐约之间夹杂着呼啸的风。
“嘶啊……”
伴随着压抑的痛呼,裴瓒的额头上落下几滴温热液体。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摇摇欲坠的血珠挂在韩苏的指尖,视线顺着流淌而下的血液再往上挪几分,才发现,竟是从车厢外扎进来的箭矢,直接穿透了韩苏的手掌。
甚至在距离对方的喉管几寸的地方,也横着类似的箭头,方才要是韩苏略微偏了偏头,就会被一箭贯穿。
“韩苏!”裴瓒顿时心急如焚。
急切的目光紧紧锁定眼前瞬间苍白的脸,而裴瓒的脸上,刺目的鲜红从额头蔓延而下,如一道骇人的血泪,渲染着悲愤。
恰巧,被扎得跟筛子似的车厢板,也不断地渗着冷气,吹得他更加心凉如冰。
“韩苏,鄂先生……”
又一道急切呼喊。
只是还未曾说完,下一波箭雨袭来,甚至更加密集,更为凌厉。
肆意地击碎千疮百孔的车厢,将他们三人完全置于危险之中。
“陈遇晚!别跑了!”
“你发生什么疯,不跑怎么行!”
眼下这种情况,不跑肯定不行。
可他们越是挣扎,换来的就是越发密集的箭雨。
厢板脆弱,阻挡不了多少箭矢,再这么下去,他们会都死在这。
裴瓒扫了眼身侧蜷缩着的鄂鸿,乍一看是没什么大碍,但在对方的衣摆下也隐隐渗出血色,应当也是受了伤。
他实在是无法看着本不相干的人因为自己受伤。
倘若自己主动站出去,是不是能换他们一条活路呢?
想法一出,裴瓒自己便否认了。
那些人领命来杀他,无论是不是自己站出去的,最终都无法换回旁人的性命。
那可笑的假设,只存在于不切实际的虚妄里。
不过,裴瓒才刚刚打消这单纯的想法,就听见陈遇晚长吁一声,颠簸也随之停止。
陈遇晚是想把他交出去?
裴瓒心一横,觉得就算如此也没什么不对。
他只期望着陈遇晚能借着片刻的喘息时机,带走车上的另外两人……
如此想着,裴瓒愤愤闭上了眼。
下一秒他缓缓推开韩苏,掀开那扎满箭矢的车帘。
然而,事实并非裴瓒所想的那么简单。
行至山间夹道,陈遇晚急急拉直缰绳,硬生生地把飞奔的马匹拽停了。
立在原地,马蹄哒哒地敲了几下冻得发硬的路面,抬眼一望,两侧的山头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士兵,少说也有上百人。
而且,无论盔甲颜色,还是武器制式,都跟方才遇见的那十几人一模一样。
“又不是来剿匪,用得着出动这些人吗?”
陈遇晚眯着眼,绞尽脑汁地想着破局的办法。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面对着上百人的围剿,究竟能有什么恰当的办法,带着身后那几人成功突出重围。
更何况,上面那些人手里除了弓箭之外,似乎还预备了旁的。
他的视线扫过山头,虚虚地看了几眼,隐约可见的巨石陈列在那些人身侧,就算他敢只身一人面对上百人,但面对成群的巨石滚落,也束手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所有人在顷刻之间被碾压成肉泥。
“他要我死。”
“这不是废话吗?”陈遇晚下意识回怼,一扭头才意识到是裴瓒。
看见对方脸上的血痕,心里蓦地一惊,眼睛也跟着瞪大,但后知后觉地发现并非是裴瓒的受伤,心里才略微平静了些。
只是,他很快意识到裴瓒的不对劲——
含在眼里的情绪,似乎过于复杂了。
惊颤,怯懦,犹豫不决,也含着零星的愤怒,但这些,最终都压在了不畏死的勇气之下。
“你想做什么?”陈遇晚警惕地看着他。
第73章 而生
噌——
一只箭从裴瓒颈侧划过。
他只是下了车, 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什么都还没做。
就连陈遇晚都没搞明白他想做什么,那只箭矢便急不可耐地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