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裴瓒不信:“他的手段我还不清楚吗?”
“有陈遇晚在。”
“陈遇晚也恨不得他死。”
裴瓒说完,便直接转身下楼,准备去往火烧得正旺的府邸中心。
他在心里默默收回刚刚说过的话——
他不需要沈濯亲自把杨驰带到他面前了,为保万无一失,他要亲自去将人擒拿。
只是,沈濯怎么会放任他只身前往。
且不说,沈濯的确还存着几分遮掩私心的想法,单单是先前裴瓒独身闯火场导致昏迷不醒的前车之鉴,就足够沈濯去阻拦对方了,虽然当时的沈濯并未在场,意外地发生也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后怕不已。
想都不想,沈濯便紧跟着裴瓒身后下楼。
他也忘了伪装坡脚,步步紧跟着,片刻也不停。
楼梯又长有陡,沈濯却在拐角处直接越位到裴瓒身前将人拉住。
“你要拦我?”裴瓒眼神向下一落,方才身后那行动利落的脚步声他也听到了,只是如今并没有不给情面地点破。
沈濯紧紧攥着眼前人的手腕,心里的虚惊未平:“我不敢拦你,只是同你一起。”
裴瓒没有说话,更没有直接甩开他的手。
而是有心地放慢了脚步,任由沈濯在一侧跟着。
夜色深重,池水波荡。
塔楼下的池塘似乎已经知晓了府中的不太平,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连带着倒影的那一弯月亮也随之摇摆。
淡淡的月晕也沉进幽幽池水之中,让其更加分不清界限。
而裴瓒站在小船之中,远远地望一眼,半边的夜空都是火红。
满目尽是疯狂燃烧的火焰,在屋顶房檐上不知疲倦地跳跃着,似乎要直冲云霄,将天空也烧出窟窿。又或是,这兵马总督府的屋脊本就高耸得骇人,此刻被烈火吞噬着,才显得这一切都势不可挡。
下了船,裴瓒一路小跑,直直地往火势最凶的地方跑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所有的声音——凄厉的惨叫,燃烧的木头,人来人往的呼喊,甚至是那冰冷的水泼在烈火之上的动静,在他离开水中塔楼的瞬间都被放大了。
随着他逐渐靠近,周围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
原本的兵马总督府,是因为奢靡无度,屋外也燃烧着炭盆的缘故,才走到哪里都觉得温暖。
可现如今,完全是烈火灼烧的热。
还未走到火势最要紧的地方,裴瓒便满头大汗,原来湿漉漉的衣服都被烤干。
“别再向前去了!”
眼见着裴瓒又要做出冒死闯火场的举动,沈濯赶紧冲上前拉住他。
“杨驰呢?”裴瓒的眼神迷失在火红一色之中。
他看着原本富丽堂皇的庭院,此刻被烧得乌黑,花花草草成了灰烬,其余的也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不过裴瓒还无心在意这些。
他焦虑着杨驰的去向,一时间强行压下去的火气也涌上来,“杨驰呢!是谁放得火,沈濯!不让你杀他,你便叫人放火烧府来个毁尸灭迹!你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么惧怕我将他送回京都!”
“裴瓒……”沈濯愣在原地,伸出手想拽一拽对方的衣袖,再开口解释。
可未等碰到,裴瓒便愤愤地转过了身。
沈濯实在冤枉。
这场火不是他让人放的。
他已经答应了不会对杨驰动手,那必定不会再去挑战裴瓒的底线。
可惜,裴瓒正在气头上,耳朵边充斥着火焰将木头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根本听不进半句解释,只见他瞪着眼睛,双眸里倒映的火色也不知是不是出自他的心里。
面对如此气盛的裴瓒,沈濯并没有半分被对方气势压倒的感觉。
反而用目光紧紧追随着对方,像诚挚的信徒,用最纯净的眼神施以注目之礼,同时,也像是起了好奇心思,想要挖掘裴瓒平日里那温和皮囊之下,鲜为人知的情急的一面。
第88章 败者
裴瓒正在气头上, 两颗眼睛里倒映着的火光,像是真实地在他的胸腔里燃烧一般,他狠狠地瞪着眼前人, 恨不得将其咬上几口解解气。
不过,恼了片刻,被风一吹,便清醒了。
这不应该是他责怪沈濯的时候。
就算这人有天大的过错,私底下干得事再怎么见不得光, 当务之急都不是跟沈濯要个说法, 而是要牢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抓到杨驰、
裴瓒一转身,望向烈火焚烧的庭院。
隔着院墙, 从石门望进去, 那里面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满目焦黑,更瞧不出是否还有人在里面。
他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去确定杨驰是否在内。
索性心一横,再度起了闯火场的心思。
沈濯不会看着他冒险。
刚踏出去半步, 沈濯立刻拽住裴瓒的臂弯,不费吹灰之力地往回一扯。
“你要是有心拦我,就替我将杨驰找出来!”
沈濯不敢正面回应他, 飘着眼神看着旁处,看起来便心虚, 而后更是故弄玄虚地轻声说了句:“别急, 有人来了。”
裴瓒明显不信,正想反驳,一道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夹杂着声嘶力竭地呼喊, 裴瓒听得并不真切,特别是近处那房屋烧着的声音,将那惊慌失措的脚步声盖住了大半,更是让他迟疑那声音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他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狼狈的影子——披头散发,慌不择路的杨驰。
对方只穿着件里衣,踢踏着一只鞋子跑来,脚步踉跄,很是急切,时不时地回头望着,似乎是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裴瓒下意识地想去拦路,但还没来得及挪动半步,就被沈濯硬生生扯到旁边角落里。
沈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眼见着杨驰越跑越近,裴瓒也看清了,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有两道白影如同鬼魅似地跟着他。
那两道白影,双脚离地,在半空飘着,脸色也是如墙灰般的死白,更有一道鲜红长舌从嘴里吐出,乍一眼看上去很是唬人,像是从地狱里逃出的恶鬼,连裴瓒这种不信鬼神的人见了,都不免有片刻的心慌。
可在火光的映照下定睛一瞧,便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腰间用来飘荡的麻绳,甚至就连那鲜红的舌头也不过是布条扎的。
早想过用鬼神之说吓唬杨驰,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直白。
偏生杨驰又一幅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无一不是惊恐之色。
“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裴瓒问道。
沈濯更是答得不假思索:“陈遇晚。”
“他可没这份心思。”
裴瓒不是觉得陈遇晚想不到这一层,而是时间仓促,陈遇晚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太可能让人提前去准备,而且就算他与流雪关系匪浅,甚至是通过消息,也不能将计划布置得如此全面。
这一晚上,装神弄鬼,放火烧府,还要救人,陈遇晚一个人无法顾及周全。
被看透得差不多了,沈濯却仍是把黑锅甩到别人身上:“流雪和鄂鸿先生总是有这些古怪的东西,此刻拿出来用,也不稀奇。”
裴瓒幽幽地望了他一眼,眼里分明写着:我早猜到是你。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更懒得拆穿沈濯对今夜之事的预谋。
他继续看向那四处逃窜的杨驰,这人好像完全丧失了理智,不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只一个劲地闷头跑着,险些冲进大火焚烧的庭院里,直愣愣的被烫得一趔趄,才急急地掉了头。
然而,就是这转身的片刻,身后那两道白影直接扑了上去。
只听见杨驰一声尖叫,整个人在地上不停地翻腾着,像是案板上的活鱼看见了明晃晃地刀光后在垂死挣扎。
在寒州叱咤风云这么久的人,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杨驰猛地腾身,眼里带着几分凶光,在满脸恐慌之中多了些拼死一搏的勇气。他用身体死死压住一人,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连额角青筋都暴了出来,看他这架势,似乎是想跟对方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