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乖孩子能被撵出京都吗?裴瓒自是知道他在伪装,却看不透沈濯为了何事伪装,也不清楚他要装到什么时候。
先前裴瓒也想过,是不是真的因为不许回京都的事情,让沈濯备受限制,可这人没少在人前露面,有心的,譬如谢成玉,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可见沈濯也并不怕被人知道。
但除此之外,沈濯到底在筹谋些什么呢?
裴瓒看不清楚,就连作弊去探听对方的心思,获得的也是一片坦坦荡荡的真心。
“你要做什么,尽管跟我说,你我之间不必说人情亏欠。”
这话说得裴瓒动容了。
他偶尔会因为在沈濯那里占了小便宜而洋洋自得,不过相处了这么久,裴瓒细细算下来,他占的便宜,远远比不上他吃的亏。
裴瓒也学乖了,这次开口之时就想好要回报给沈濯一些。
没想到对方居然不应。
白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那还是沈濯吗?
裴瓒都想撕开他的面皮瞧瞧,看一眼这人的真面目,只是顾及着昨夜厮守的也是他,裴瓒实在没必要。
“我总觉着你有大阴谋。”裴瓒万分笃定。
沈濯挑了挑眉,态度敷衍地笑着:“冤枉啊裴少卿,我哪里敢有什么阴谋,您不是都瞧得见我那一片诚心吗!”
裴瓒摘下手中的扳指后,站起身,在小炉边晃着,紧着眉头打量沈濯,狐疑地问道:“你是真的怕长公主?”
“不然呢?”沈濯扫过那能窥探人心的东西。
“我不信,你的嘴里没有半句实话。”裴瓒摇摇头,他放下扳指,就是为了与沈濯坦诚相待。
他不用作弊的手段,沈濯也用不着骗他。
彼此试探,又最为信赖。
沈濯轻笑一声,随即举起手,数着四根手指,朗声道:“天地可鉴,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心爱之人天打雷劈——”
“呸!你就不能拿自己发誓嘛!”
“好好好,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今晚吃不上热饭。”
“……”裴瓒抱着手臂,无话可说。
就当他要放弃对沈濯刨根问底的时候,忽然发现沈濯连发誓的手势都是错的,这人压根就没想正儿八经地承认他是问心无愧的!
裴瓒气急了,猛地扑上去,要扯沈濯那张破嘴。
他没有任何章法,一开始仅凭着蛮力占据上风,随便折腾几下,就被沈濯束住了手,反缴在身后,动弹不得。
折腾得气喘吁吁,头发都散乱了,裴瓒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沈濯,不肯求饶。
沈濯见他这么顽强,笑得更放肆了,再垂下视线的时候,心里突然一软,将人慢慢放开:“我确实有事瞒着你。”
“你不愿说就算了!”
沈濯再次扫了眼桌上的扳指,贴着裴瓒的耳朵小声说着:“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一瞧见你摸那东西,我就什么都不想了,是不是半句话都没让你听去?”
“我就知道!”
裴瓒早就猜到,沈濯一定是吃透了扳指的使用方法,才明目张胆地这么做,先前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他没有那份心思。
啊呸!没有的人是小狗!
裴瓒推开沈濯,坐起身打理着扯松的衣裳,瞥了沈濯几眼,越想越气,正要把人揪过来骂一顿,一想到沈濯强行隐忍心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便气笑了。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事到如今,他还是看不透沈濯,甚至被玩得团团转。
“嘘——不可说,反正跟你所做的无关。”
第124章 前尘
“你还想让我帮你去长公主跟前问问?!”
谢府内, 凭空爆发一声怒吼,连带着几道门外负责洒扫的仆人都听见了,纷纷探头探脑地往他们公子的院里瞧。
“从清源道观回来, 茶还没喝一口,就被宋少卿叫去挨训,说什么扰了长公主的清净。”
院里的裴瓒心虚地坐在太师椅上,不住地摸着扶手,不敢直视谢成玉的眼神。
只得在对方的逼问下, 小声嘟囔:“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要是我能自己去, 早就去了,可是长公主早就提醒过我, 不让我过问, 而且你也知道, 我又没什么信得过的人,盘算了许久,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谢成玉阴阳怪气:“怎么?你这么快就把殿下的亲儿子忘了?”
“……”
裴瓒被问得不敢支吾,对方却从他的沉默里瞧出了什么, 当即问着:”该不会是你们俩合计之后,才来找的我吧?”
“主要还是我自己的主意。”
“裴瓒!你跟那位爷可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啊!”
谢成玉气得在原地转圈,几度瞪着眼想要骂人, 可是话到嘴边却都强忍着咽下去了。
然而,裴瓒悻悻地说:”也就是凑巧……”
谢成玉指着他的鼻子骂:“我先前竟一门心思地被你蒙蔽了, 还真觉得你心思纯善, 跟他不是一路人,现如今瞧瞧,到觉得你不仅跟他一样满肚子歪心思, 更是一比一的没皮没脸。”
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谢成玉也没说帮不帮他,反正是正在气头上,没办法谈正事。
幸而跟沈濯待了这许久,裴瓒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的。
裴瓒立刻委屈巴巴地盯着谢成玉,双手一并缠上他的胳膊,生拉硬扯着不肯撒手。
“你做什么?给我松开!”谢成玉怒斥道。
“谢兄!归明!好哥哥,你就是我亲哥!这事我最先同你讲的,最信赖的也是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你从哪学的这些!撒娇卖乖,没一点正形!”
骂完这句的一瞬间,谢成玉自己先愣住了,脑海里浮现着近十年前的光景。
那是最初认识裴瓒的时候。
当时的裴瓒,也如今日这般跟在他周围撒娇卖乖的。
初见时,裴瓒年纪还小,十一二岁而已。个头不高,人也圆润,一瞧就是被家里千娇万宠的,在微寒的春日里,他穿了件翠绿的褂子,脸颊粉红,眼珠乌黑光亮,是个玲珑秀气的小孩,见一眼就让人心里欢喜。
被送来学堂后,乍离开了父母,眼底下红了一圈,却憋着嘴不肯说话。
因为谢成玉名声在外,又有谢家的人提前打好了招呼,学堂里鲜少有人主动理会谢成玉,那时的日子实在难熬,谢成玉便有心逗弄刚来的裴瓒。
就这样,没过几日,裴瓒便整日跟在谢成玉屁股后面,“哥哥”地叫个不停。
只是这孩子身上就像有什么开关,每每到了年节回家待上几天,再回来的时候就端庄守礼得很。
为着这事,谢成玉还专门挖掘过缘由。
好在裴瓒并不是忘了谢成玉,只是一回到家,提及学堂中的事情,便总有些不相干的亲戚站出来,替他父母“提点”他,让他在学堂里努力上进,不要一味地同人玩耍。
后来年岁大些,裴瓒也隐约知道谢家的一些事情,被人逼着避嫌,他改了称呼,情谊虽然不变,但到底是不复从前。
科举之后,现如今这位裴瓒的到来,更是让关系降到谷底。
以至于谢成玉都觉得,是因为谢家操纵科考一事被裴瓒察觉,才故意与他生疏的……
毕竟,裴瓒前程大好,受陛下赏识,怎么能跟他这个戴罪之人长久相处呢?
谢成玉是这么想的。
可他没料到,裴瓒并没有跟他疏远,反而在科举舞弊一事结案后,与他越发亲厚。
就好像裴瓒这人不再受他人掣肘,便揭下了多年的伪装。
“归明,归明!”裴瓒见他走神,连着喊了几声,把人喊回来,“你就再帮我这回吧!”
“没有下次。”
谢成玉嘴里的下次,不是指下回就不帮裴瓒了,而是再有他跟沈濯连起来算计谢成玉的时候,那可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裴瓒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只嘿嘿地笑了两声。
“在这之前,你先跟我说说,这主意,有多少是他撺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