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不在吧。”裴瓒此刻比沈濯还关切,“不然,就算是看戏也得拉开帘子啊。”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纱帘晃动几下。
而后,两位女官一齐将纱帘拉开,里面坐着的,赫然是庄重打扮的长公主。
裴瓒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躲到柱子后面去,可是那两位眼熟的女官已经发现了他,两道炙热的目光紧紧地黏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开。
他只好硬着头皮作揖。
只是,目光挪回去的时候,他瞥见长公主身边还站着一人——是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相貌比不得长公主那便令人一眼难忘,却也是堂堂,再加上衣着华贵,衬也衬出了几分气度不凡。
不过仔细瞧一眼后,裴瓒觉得对方一脸衰样,死气沉沉的,没什么气力。
而且裴瓒也不认识,京都城里未曾见过。
【姓名:沈谐】
【年龄:32岁】
【身份:康王】
康王殿下,沈谐……裴瓒眨眨眼,脑子里依旧没有这号人物。
“四舅舅,安好。”
他旁边的沈濯装模作样地问安。
以为对方是沈濯长辈,可是那王爷瞧了沈濯几眼,眸子竟亮起来,不全然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反而抱着手:“不愧是皇姐的孩子,如此出众。”
长公主淡然扫过身旁不成器的弟弟,和笑得鬼迷日眼的儿子,轻飘飘地道了句:“把帘子拉上。”
【蠢货。】
女官应声而动,康王有些不知所措。
纱帘落下后,台下的乐声竟也配合地停下来,一切重归于寂静,连沈濯也收敛了笑意,拉着裴瓒的手准备离开。
裴瓒却说:“长公主在心里骂你。”
沈濯神态自若地摇摇头:“不,不是骂我。”
那就是在骂康王殿下了。
临下楼前,裴瓒回望一眼,可惜隔着帘子什么也看不清。
他又在脑子里搜刮一番,的确是没有任何关于这位王爷的记忆,虽然扳指给的信息已经说明对方的身份,可裴瓒对此仍是一头雾水。
不太精明的康王,会是他猜的第三人吗?
怎么想,都与裴瓒的预期不符。
裴瓒问道:“从前怎么没见过康王殿下?”
“成年的皇子基本都要外封为王的,没有皇帝的诏书,不得随意出入京都,而他也将近十年不曾回来过了吧,你自然是没见过的。”
沈濯依稀记着,这位舅舅上次回来,还是皇太后的逢十寿诞。
至于这次……
“既然非诏不得随意出入京都,那这次康王殿下回来,就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咯?”
奇怪的点就在这里。
沈濯也不太理解,好端端的,怎么就把康王叫回来了呢?之前好歹是太后寿诞,大家都奔赴京都,这次却是悄无声息的,还只有他一位。
先不说是何时何目的,只是康王突然与长公主凑在了一起,就让沈濯疑惑。
他抓着扶手,向楼下走时,又瞧见了几个眼熟的小厮,招招手让他们走近,借着牵马的由头,说起闲话。
沈濯没绕弯子:“康王是何时来的?”
小厮不语。
“现如今在何处下榻?”
小厮嚅嗫道:“世子爷,您别问了,长公主殿下亲口吩咐过,凡事您问的事情,一句也不能答。”
他的眼刀子飞过去,把人吓得缩了脑袋。
“殿下竟然如此吩咐,看来你平时的确忙得很啊。”裴瓒笑道。
被这么一噎,沈濯下意识地想去反驳,阴沉的脸色也没有办法改变,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些所作所为,对上裴瓒的笑脸,被那小厮驳斥的恼火也消了大半。
他是提前收到了些消息不假。
可是这些时日疏于防范,也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马脚,让长公主抓到了。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与长公主会面的那人的身份,他也没必要再抓着不放了。
反正,想查的话怎么样都能查到。
行至楼下,后院已经落了一层细雪,未来得及清理,遮挡了原本的地面,只有行人走过的地方落下几行脚印。
裴瓒贴着沈濯的手臂,轻轻一勾,趁着身旁小厮前去牵马,他附在沈濯耳边问道:“康王殿下突然来京都,是不是因为近些时日的事情?”
长公主身份再尊贵,也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王爷明目张胆地从封地调来京都。
归根结底,还是皇帝才能做这事。
可诏人前来的目的……
裴瓒微微阖眼,视线向下垂着,几朵细小的雪花落在脸颊上,也湿润了他微抿的薄唇。
他正想再说一说心里的疑惑,可是一抬眼,视线先是被纸伞遮住,挡住了他看向那牵马的小厮,紧接着沈濯也凑上来,温热的气息复现在唇间。
仅是轻轻一啄,未做过多停留。
纸伞被抬起来时,裴瓒却脸颊泛红,紧紧地抓着沈濯的手臂。
第146章 问心
落雪的日子总是枯燥, 似乎除了赏雪,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不过,随着康王进京的消息传开, 京都里的达官贵人们也没心思赏雪了,一个个地奔走起来,去打探康王此番进京的原由。
连看似置身事外的沈濯都不免连日奔走。
而宫中尚未传出什么消息,没说明裴瓒的去处,也没有处置明怀文, 连那城西的纵火案, 也是不明不白地搁置着, 所有卷入其中的人,托了明怀文的福, 似乎都被轻轻地放下了。
只是裴瓒很敏锐地察觉到, 这件事尚未迎来终结。
“康王来京都也有些日子了, 可曾听说什么消息?”谢成玉盯着棋盘,犹豫片刻后没有落子,反而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裴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你没提,我以为你不关心康王的事呢。”
方才说完城西纵火的案子, 查着查着便没了下文,谢成玉话里话外都是不甘,甚至提起长公主的时候, 也是不满,而裴瓒估计着这些时日长公主与康王走得近, 便也没说这事, 可该来的终归要来,谢成玉还是问了。
至于谢成玉那边,谢家如今是落寞了, 但到底是有根基的,还不至于耳聋眼瞎。
“我只听说,是陛下颁发急召,连夜让康王回来,可是……”谢成玉蹙着眉头,欲言又止。
裴瓒替他说下去:“可是陛下身体无恙,皇子也康健聪敏,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何原因才把人找回来。”
“京都城中对此早已流言四起。”
谢成玉从城中来,又每日都在大理寺当值,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听到的风言风语都不少,其中不乏一些“皇帝禅位康王”的传言。
“流言可信吗?”
裴瓒不知道那些话具体是怎么说的,不过经由沈濯的嘴传到他耳朵里的那些,裴瓒只觉得相当可笑。
至少,皇帝还要留着他的权力来笼住明怀文呢,哪会有禅位的心思?
可笑至极!
谢成玉阖上眼皮,眉宇间难免有些疲态,随手搁了棋子,摇着头闷声说道:“自是不可信的。”
“康王与陛下,虽非一母所出,可是年岁相差不大,在诸位皇室宗亲当中,与陛下最为亲厚。”
“你可别说,陛下仅是单纯地想见康王?”谢成玉满脸的一言难尽。
“当然不是,如果仅凭着手足情意深厚就唤人入京,那这些年康王也不必身居封地了!。”裴瓒迅速否认,他看着谢成玉尴尬的眼神,从怀里摸出一份信件,放到了桌上,“我近日收了封信件,你看看吧。”
这信是他与沈濯前往戏楼那日收到的。
在准备出城的路上,裴瓒绕道回了趟裴宅,凑巧这信刚送到门房小厮的手里,就被裴瓒直接取走了。
他本想着先搁着,拜见完父母之后再看,可是瞥一眼信封上的字眼,便一刻也等不了。
【仁兄言诚亲启。】
脑海中闪过陈遇晚那白衣潇洒的背影,他也没顾上去拜见父母,当即扔了马鞭,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字一句地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