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人但说无妨。”
“所以,小裴大人能否将服用的解药赠与微臣些许。”
怕什么来什么。
那解药裴十七还保留着,唐远执意需要,不是拿不出。
关键那解药是假的,如果来日唐远研究出什么,岂不是坐实了他的确在半路上碰到过沈十九。
裴瓒犹豫,想说解药在逃出幽明府时丢了。
可他还没说出口,旁边的裴十七大方地掏出瓷瓶,冒了一个音节:“给。”
???
你小子,还怪大方的。
【大人怎么一直瞪着我?】
瞪着你?
我是想抽死你!
裴瓒咬紧后槽牙,艰难地把视线移开。
他只在心里想着,沈濯的死士课没教裴十七看察言观色,他来日一定要把这课补上。
解药给就给了,裴瓒没有理由收回来。
瞪了裴十七几眼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旋即找回原本的话题,吩咐着:“事不宜迟,十七你该动身了。”
“是。”裴十七抱剑,俯身一拜。
少年的身影纵跃几下,消失在幽静深林之中,只余各怀鬼胎的几人站在原地。
裴瓒收回视线,背着手,看起来沉着冷静,实际上不断磋磨扳指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心里的焦虑。
他凝视着被掀翻的石子,每一颗都像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摆在不合时宜地位置上互相制衡,悄无声息地就成了旁人的刀。
潜入幽明府寻找证据的任务,已经交给了裴十七,现如今,裴瓒最重要的是在背后筹划好一切,皇帝的差事要做,谢成玉也要顾及,甚至不仅仅是作为保镖出现在此的赵闻拓,他都要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安排。
他人虽在城郊观云山,实际上没有离开京都半步,甚至还在朝堂之上,权衡着各家的利益。
当然,裴瓒早早地猜透皇帝想要对世家下手的想法,只是他不是皇帝,没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旦谋划失败,他必定会遭到世家的报复。
他要思考的不是如何扳倒世家大族,而是如何制敌于无息之间,不伐而定。
“言诚,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谢成玉也不是才知道裴瓒的行事作风,他很清楚这个年纪小他几岁的同窗,小事斤斤计较一点就炸,大事谋定而动徐徐图之,虽然与他的风格大相径庭,但不得不承认裴瓒的做法更恰当。
裴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慢慢蹲下身,捡起一颗还算圆润的石子,捏在手中,又抬头看了看夜幕中红粉色的合欢花。
“弃月挑灯,对弈赏花。”
第24章 烈火
说是对弈赏花,裴瓒就真的什么都没做。
在巨石上画了纵五横五的棋格,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只是差点把旁边的赵闻拓急疯了。
“他在干什么!都火烧眉毛了居然在下什么五子棋?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拿着那一堆破石子!玩物丧志!”赵闻拓冲着谢成玉一顿发泄,又是拍手又是冲上去打人,都被谢成玉拦住了。
谢成玉满眼无奈:“言诚……”
裴瓒吊着眉毛,视线斜扫过去,指尖夹着石子哒的一下落到石头上,他装腔作势地开口:“休与莽夫论长短——”
“你清高!你智慧!”
裴瓒盘着腿长舒一口气:“浮躁。”
“好好好,天底下就你最沉稳啦!这事我不管了,谁爱管谁管,我堂堂大将军府,居然还要上赶着给他当牛做马!我呸!”
赵闻拓骂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背起长刀走人,但是一对上谢成玉的目光,气焰立刻萎靡。
他只能不甘心地在心里念叨:【都是你惯的。】
谢成玉虽没有读心的能力,但是也能猜到他心里怎么想的,而且他并不像裴瓒那样对裴十七深信不疑,仍旧是觉得把所有希望压在一个孩子身上很不妥。
“言诚,那位少侠,究竟是什么来头?”
裴瓒想着沈濯未必愿意让旁人知道裴十七的事情,干脆开始胡说八道:“哦,他姓裴,是我家的家生奴才。”
“啊?”
“哼,家生奴才?”赵闻拓倚着树干,满眼愤懑,不顾裴瓒的脸面当场开始打假,“那小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轻功如此了得,如果不是从小苦练,那就只能把他当成天山童姥了。”
裴瓒心虚地摸摸鼻子:“其实,他就是从小练的。”
“说他是家生奴才,从小苦练,裴家若是有那个本事,也不会被逐到穷乡僻壤里待上十多年了。”赵闻拓话里话外都是讽刺,故意让裴瓒尴尬不说,还特意给他留了个钩子,“如果是半路雇的侠客,还算说得过去。
“对对对,就是半路买的。”
不知为何,谢成玉有些替裴瓒丢脸:“哪个半路?”
裴瓒摸了摸后脑勺,一时记不起他爹在任的州是哪个:“嗯……是跟着我爹回京都的半路。”
“滚蛋!你小子嘴里就没有半句实话!”
猛地被骂了一句,裴瓒才想起来,他十几岁就在京郊学堂读书,后来跟着谢成玉一起参加科考,除了见过几次前来探望的裴母外,所有时间都在学堂,根本没那个机会跟着他爹回京。
属于是自己把自己坑了。
裴瓒还想在狡辩,幽明府方向传来的声响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砰砰砰——!!!”
烟花漫天绽放,一时恍若白昼。
裴瓒怔怔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份担忧,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眼中倒映的点点烟花散去,几缕白烟在幽明府正上方悄然升起,紧随其后的,是冲天的火光。
烈火从一线天的缝隙涌出,顿时将大半夜空烧得火红,呼啸的风吹来些许惨叫,裴瓒怎么也没想到会骤然起火。
也不知道十七怎么样了……
裴十七是沈濯派来保护他的,但他交给对方的任务可不没有这么简单。
潜入幽明府,召集所有暗线,先擒最大的庄家,再抓跟谢家有来往的那几个,人证物证务必要搜集齐全。
明面上告知旁人,裴十七只是先入幽明府作为接应,没人能想到他真的敢把一切事物都交给半大的孩子去做。
裴瓒攥紧了拳头,目光焦灼,试图从烧红的夜幕中寻找少年的身影。
他一无所获。
望着翻涌的浓烟和火光,裴瓒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往幽明府的方向跑着。
如今幽明府失火,应该没人会拦他。
“言诚,不能去!”只可惜谢成玉看穿了他的心思,“骤然失火,绝非意外。”
谢成玉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这场火绝对不是意外。
他派裴十七去寻找人证物证,首当其冲的物证就是庄家的账本,然而这东西,一场大火就可以毁掉所有。
但若是他不去,那裴十七……
他心里的焦躁也没削减分毫,眉头依旧紧锁,但是一眨眼,漫天火光中闪出一道暗色身影,顿时裴瓒心中的不安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裴十七落地的刹那,裴瓒直接冲上去将他肩上的火星拍灭,按着对方单薄的肩,确保他安然无恙,才接过被烧了大半的账本。
裴十七一脸严肃地说:“赌庄老板要自焚。”
裴瓒心里一惊,没想到那人竟然如此狠绝:“现在他人呢?”
“被我绑在了药堂之内。”
背对着所有人,裴瓒低头看着裴十七手心的狼首玉章。
这东西是交给裴十七以备不时之需的,沈濯也没有说要让裴瓒知道,更没提过要交给他。
眼前裴十七这番举动,无疑是对裴瓒建立了信任,在心中把他当做和沈濯一样的人。
裴瓒即刻压住了裴十七的手心,他很清楚身后那一双双眼睛是绝不能看见这东西的。哪怕他没有替沈濯保密的义务,但看在对方派人保护的份上,也要替他守住秘密。
“你先收好。”裴瓒把账本搁在了少年手里,挡住那枚玉章,意有所指地让裴十七将玉章收起来,随即问道,“幽明府内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