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鸿也不多劝,直接坐在了床边。
先是拉出裴瓒的手腕,搭了一脉,脉象平和,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紧接着又翻开眼皮,按压了几个穴位。
一番操作下来,裴瓒还是没醒。
连鄂鸿这种经世罕见的神医都无从下手。
甚至还觉得奇怪:“不应该啊,这位大人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也不是中毒,这么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睡着了?”沈濯眯着眼,语气有些许生硬。
“是,脉象平稳,不像是犯了什么急症。”
沈濯不信:“能用针灸将他唤醒吗?”
“可以一试。”
“施针。”
沈濯耐着最后的性子,亲自盯着鄂鸿取出独门的银针,看他将银针用烛火烫了三遍,最后才缓缓悬在穴位之上。
临门一脚,鄂鸿的老毛病犯了:“公子,若用针灸强行唤醒这位大人,万一引得大人惊厥……”
“闭嘴,下针。”
沈濯现在只想裴瓒安然无恙地醒过来,至于可能引发的惊厥,慢慢照料,仔细哄着就是了。
施针过后,裴瓒看起来仍没有要醒的意思,依旧闭着眼,呼吸匀畅地躺在床上。
阴沉的眼神扫过鄂鸿,沈濯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越过他坐在床边,捏着裴瓒的指尖微微用力,寻常时候怕不是早就疼得跳起来了,但现在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公子,这位大人只是普通人,您若是失了力气,恐怕会伤到他。”
闻言,沈濯立刻卸了力气。
见着他的表情有些木讷,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鄂鸿出口劝着:“公子说这位大人晕得突然,应该是急症,可是仔细查看,大人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很是健康,依老朽愚见,公子不妨等等,也让我研究研究。”
沈濯要是知道裴瓒并非昏倒,只是在回溯过去几年的记忆,那他不会这么着急。
但他毫不知情,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十七,你觉得呢?”
裴十七全然没想到沈濯会问到他头上,呆愣了片刻,才生硬地答着:“十七觉得,鄂先生说得在理。”
可惜沈濯并不是要听这个。
他松开了裴瓒的手指,说出的话并没有太多起伏,却冷得让人置身数九寒天:“吩咐人去查,他在宫中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见过哪些人,有没有对他动过手脚的,都给我查清楚。”
“是!”裴十七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离开。
“公子莫要心急,一时心急上火反而对自己不好。”鄂鸿又搭上了裴瓒的手腕,眉宇间凝着疑惑,像是非要搞懂裴瓒这是怎么了。
沈濯嘴硬:“我没有心急。”
他的眼神一寸都不愿移开,眉头也始终没有松过,都恨不得替裴瓒躺在那里了,却还在口是心非。
连活了大半辈子的鄂鸿都酸溜溜的。
“不知这位大人是何身份,竟让公子如此在意?”
鄂鸿不是裴十七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更不是赵闻拓那种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一根筋,他作为长辈,思虑的方方面面总比年轻人要多。
比如现在,他是在沈濯眼中看见了些许情意。
但这份感情的意义很难估量。
或许是在用心珍视,或许是怜惜心腹。
又或许是,暂时装出一副欲生欲死的模样,获得对方信任,骗取对方的真心。
毕竟他家公子一直以来都是这副做派。
不料,沈濯说道:“御史裴瓒,家世清白,灵秀聪敏,可称良人。”
“……”事情有些难办了。
鄂鸿跟沈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多数时候都是鄂鸿在问,想回答的时候,沈濯便回上几句,不想搭理就一言不发,全然不似面对裴瓒时那般多话。
被问急了,沈濯才不耐烦地说:“先生去软塌休息吧。”
现下也没有旁的办法,沈濯虽有把京都城翻个底朝天的心思,但是如今他过于惹眼,深夜进京出入裴宅已经是十分冒险的举动了,再大张旗鼓地去请御医,绝对会被有心人察觉。
别无他法,唯有等下去。
第33章 悬殊
深夜寂静, 直到临近天明,院外才有些许声响。
沈濯一抬眼,猛然发觉屋外已然亮起来, 再看向平躺的裴瓒,还是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不对,方才似乎皱了皱眉。
他立刻提起了精神,满眼的小心翼翼。
裴瓒微蹙着眉,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闷哼, 不等沈濯听清, 他忽然揉了几下手指, 又翻了个身。
看来鄂鸿说的不假,他身体无碍, 只是睡着了。
而且是在沈濯心急如焚的情况下, 安稳地睡了一夜, 怎么都弄不醒。
“裴瓒?”沈濯小声问了句。
下一秒,裴瓒的手在四周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沈濯语气无奈,又喊了句:“小裴大人。”
裴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扭头回望了一眼,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清醒,眼前也朦胧, 直到沈濯的手搭上他的胳膊,裴瓒的身体才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后背直挺挺的, 看着就相当难受。
沈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长舒一口气,从身后圈住了裴瓒,声音喑哑低柔:“小裴哥哥昏睡了一夜, 叫我好生担心,还特意请了名医来,没想到,哥哥醒了都不理我。”
记忆回溯结束,无论是脑海还是身体,裴瓒都觉得十分清爽,但是刚醒来,就被这黏腻的一句话搞得浑身不自在。
裴瓒反手推着背后的胸膛:“你能不能从我的床上下去?”
“小裴哥哥好狠的心。”沈濯的语气越发委屈,“我可是担心了一整夜,小裴哥哥非但不解释为何突然昏倒,还如此薄情寡义……”
裴瓒被撒娇似的语气折磨得没脾气。
但是,他还有力气。
“嘭——咚!”
先整个人落地,再后脑勺着地。
踹完人的裴瓒直起身,正气凛然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说道:“世子爷自重。”
被惊醒的鄂鸿闻声赶来,看着自家公子狼狈地躺在地上,佩服地瞧了裴瓒一眼。
【生龙活虎,一身牛劲,哪里像有病。】
鄂鸿扶人的同时,也不忘了装傻:“秋日天凉,公子莫要躺在地上。”
“先生看我是自己躺的吗?”
沈濯满眼疑惑地瞪着鄂鸿,从后背到大腿都在隐隐作痛,特别是挨了裴瓒一脚的地方,疼得快要抽筋。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裴瓒对他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旁人在裴瓒那里,最差也是以礼相待。
而对他,裴瓒只有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虚情假意地露个笑脸。
【区别对待,哼。】
裴瓒懒得搭理他,只盯着被惊动的鄂鸿。
先前在幽明府的药堂见过鄂鸿一面,当时并未有过多的接触,只觉得那老头独身一人住在幽明府,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现在被沈濯叫来替他诊治,还冠以“名医”的称呼,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裴瓒起身,冠冕堂皇地笑着:“多谢鄂先生连夜赶来。”
他心里清楚,昨夜只是被拽进了系统空间,后面突然“昏迷”也是因为沉浸在记忆回溯之中,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不然,没机会把沈濯送走。
“想来先生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
“小裴大人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我才是守了一夜的那个。】
“那你也走?”
裴瓒沉静的视线落到沈濯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衣服看起来皱皱巴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正要再敷衍几句,手上却突然刺痛。
抬起手一瞧,指尖全是青紫。
“哎呦,这可怎么是好!”沈濯心虚,立刻上前攥住了裴瓒的手,“幸亏今日已经让十七告假,小裴大人快好好休息吧,鄂先生,您再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