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沈濯只是演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逗他,瞧他动了真格,反手抓住了裴瓒的靴子。
蓦地一拽,裴瓒应声倒地。
沈濯扑过去,护着裴瓒的后脑勺:“小裴大人一见我就是喊打喊杀,没有半分想念,真让人难过。”
“想你?那还不如把心思喂狗!”
裴瓒与身上人垂落的眼神相对,胸中火气依旧难平。
只是看着对方清瘦的脸颊,一看就是在寒州吃了不少苦头,眉宇间都染上了风霜。
另外想起长公主的那些话,裴瓒莫名沉默了。
气归气,胸中也隐隐生出几分揪心。
回想起沈濯落寞的身影,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人,不仅没有那份常年伪装出的率性纯粹,反而孤僻执拗,甚至有几分阴沉。
裴瓒沉了气,抽动被紧扣的手腕:“放开我。”
“不要。”沈濯一口回绝,继续问道,“小裴大人有没有记挂我?”
他本没有期待能从裴瓒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只是借此机会袒露他在寒州时,梦中常出现的佳人倩影。
但是,裴瓒坦率地点了点头。
“有。”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让沈濯忘记了接下来的说辞。
眼见着沈濯的眼里被惊讶的喜色填满,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裴瓒又语气平淡地补充了句:“我有记挂你。”
“真、真的?”沈濯满脸春色,紧张又期待。
“我骗你做什么?”
裴瓒扭扭手,果然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紧接着他便捧住了沈濯的脸,与对方肌肤相抵,眼神缠绵又隐忍,双手慢慢地从颌骨滑到耳垂,最后轻捏耳尖。
然后——
“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要不是你,我能被长公主骂了一通,还被陛下冷落!还记挂你,我呸!我记挂着你早就被野狼野狗吃了的心肝!”
“疼疼疼!错了错了!”
沈濯连忙求饶,可直到两只耳朵被扯得充血肿胀,摸着都发烫,裴瓒才彻底松开了手。
【我就知道,属你的心思最毒!】
“对,就我的心思最毒,早晚一天毒死你,混蛋。”
反正读心的事情已被沈濯猜到一二,他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把沈濯的心里话摆到明面上。
沈濯半跪在一旁,搂住了裴瓒的腰身:“错了,小裴哥哥我再也不敢了,原谅我吧。”
态度低软,像是撒娇。
裴瓒最受不了这套,摆摆手让他住嘴。
沈濯继续说道:“小裴哥哥说说,母亲是如何为难你的。”
第39章 名声
寻芳楼夜间喧闹, 他们也不怕被谁听见。
闹过一通后,裴瓒解了狐皮大氅坐在床边。
屋里燃着四个火盆,开着窗也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气, 在沈濯面前,他更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便只穿了里衣。
提起长公主,沈濯立刻来了兴致,精致的桃花眼微微发亮, 说不出的神采奕奕。
反而是裴瓒抿着嘴唇, 瞧起来有些低落。
“你倒是很关心长公主。”
“我是关心小裴大人。”
沈濯摇晃着步伐, 搬来矮小的脚凳,没有丝毫嫌弃就坐了上去, 还双手托着脑袋等裴瓒说下去, 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虽觉得沈濯油嘴滑舌, 但不管沈濯心中到底在意谁,眼里的那份期待总不会是假的。
裴瓒就想不明白了。
真的会有人对亲生的孩子如此冷漠吗。
更何况,沈濯不是她与最心爱的男人所生的吗。
为何会恨到如此地步。
关于那位敌国细作,现如今的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细作由爱生恨?
对沈濯恶其余胥?
可是, 那个男人已经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把未尽的感情转嫁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不应该让后代承担前人的过错。
裴瓒一时无法理解。
撞上沈濯如炬的双眸,感觉到对方的期待, 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躲避对方的视线。
蓦地,沈濯像是意识到什么,眼中神采黯淡, 如同一片被风吹散的云,最后沉着声问了句:“母亲是不是对你说了很重的话?”
“倒也不算。”裴瓒微微偏头,遮掩的想法过于明显。
“那就是对我说的。”
沈濯的表情逐渐阴沉,眉眼间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语气落寞又笃定,像是早就知道自己在长公主心里的地位,也知道自己不会在长公主那里得到任何正面的评价。
只是沈濯表现得越是冷静沉稳,裴瓒就越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裴瓒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直到手指骨节发白,也依旧举棋不定,还没有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安慰他。
没等他迈过心里的那道坎,沈濯先一步爬伏在他的双膝上。
脸向下埋着,看不到表情。
随后的几声吸气,更是彻底打乱了裴瓒的思路。
要怎么做,才能把事实伪装得不那么残忍,让沈濯可以接受呢。
裴瓒的手悬在沈濯的头顶上,看着对方离了京都后越发蜷曲的发尾,慢慢地将手搭上去,温热的掌心捋着发丝。
裴瓒尽量柔和地说:“你倒也不必这么难过。”
“她说了什么?”沈濯声音沉闷。
“殿下说……”
手掌慢慢滑到沈濯背上,缠了几缕发丝,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凝滞,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
“长公主让我告诉你,无论如何,都翻不了京都的天。”
裴瓒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话能替换含义,又表达得委婉些,便干脆一模一样地转达。
沈濯听了,果然趴在他膝盖上一蹶不振。
表面苦楚,藏在身下的手却不着痕迹地穿过裴瓒的腰身,像蟒蛇一般慢慢将人缠紧,不断挤压裴瓒的呼吸空间。
裴瓒还没有察觉到,单纯地拂过沈濯的后颈,手指抵在下颌,拖起了对方的脸,言辞恳切:“你不要多想,她毕竟是你的母亲,这么说,也许是为了你好。”
“嗯。”沈濯什么都没听进去,却沉声应下。
绕到身后的手慢慢挑开衣摆,指尖摸到了裴瓒腰侧。
裴瓒顿时警觉:“你要做什么!”
想推开沈濯,却才发现自己被抱得紧紧的,动也动不了。
再看沈濯脸上哪有半分失落的神态,反而留恋着指尖的温度,得意得很:“小裴哥哥,当真很贴心呢。”
“你骗我?你根本一点都不难过!”
“难过?小裴哥哥怎么会这么想?我听过很多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就难过呢。”
沈濯放肆地笑着,早已习惯那些诛心的话,更不会因为长公主说了什么就影响到心情。
虽然他依旧会介怀,但裴瓒的手落在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慰他心里的不忿,自以为是的释怀,在那一刻化为真实。
长公主的话,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数十年都是如此,再将其放在心上,那就是对自己的不公平了。
反倒是裴瓒,还真以为沈濯伏在膝头,是因为心灰意冷。
“你骗我!”裴瓒恼羞成怒地喊着。
沈濯狡辩:“小裴哥哥骗我的时候多了去了。”
“那能一样吗!”
裴瓒觉得自己那是事出有因,才合理运用语言艺术规避风险,沈濯就不同了,沈濯是赤裸裸的诈骗!
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怎么不一样?”沈濯见他是真急了,慢慢卸了力气,而后才若有所思地说道,“裴言诚,说话可是一点儿都不诚呢。”
被不留余力地戳破,裴瓒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想起在学堂时,谢成玉为原主取的这个字,似乎也是在笑话原主说话不诚恳。
没想到今日又原封不动地落到了他身上。
记起桩桩件件言行不一的事,裴瓒尴尬地躲开沈濯的视线,起身正对着一旁的衣柜,理直气壮地说:“不诚又怎么样?我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逮着一个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