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一直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得捏住了裴瓒的脸颊,语气略有些危险地说道,“小裴大人,我的意思是,要给我些好处。”
好处?
听到这两个字,裴瓒心里犯怵。
沈濯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深邃无底的漩涡,随时随地要把他吞进去,让他再也无法逃离。
【小裴大人,随便许我些什么。】
【真心,或者是你。】
对方的心声一闪而过,裴瓒顿时慌了神。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抱有了这种心思!
他只当沈濯是不该招惹的朋友。
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相互提防又彼此提点,必要时刻可以充当依靠与安慰,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越靠越近,几乎要走到对方心里。
裴瓒回想起谢成玉语重心长的提醒,想起对方始终不肯明示的背后身份,以及对他一次接一次的坑骗……
他很清楚沈濯本不是值得深交之人。
裴瓒也并非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寒州的境遇摆在面前,他没有人可以依靠,更做不到自救。
换种方式说,沈濯是骗过他,但曾经给他的助力也是真的,没有沈濯他可能早就死在幽明府,现如今他别无办法,只能临时性地选择接近沈濯。
可是沈濯呢?
分明猜到他有些异于常人的能力,能窥听到旁人的心声,却还在内心毫无顾忌地这般想着。
这是在对他表白,还只是戏弄他?
如果是表露心迹,为何又不亲口说出来,而是用这种随时可以否认的方式,只要裴瓒说出半个拒绝的字,就可以不做数。
裴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可他的后背抵上衣橱,已经退无可退。
“小裴大人?”沈濯眼神贪婪,略带几分凶相,急不可耐地靠近,压缩他的余地,催促着裴瓒做出回应。
“你想要什么?”
沈濯语气暧昧:“那要看小裴大人舍得给我什么。”
又把问题抛给了裴瓒。
只见裴瓒微微低头,仿佛下定了决心,视死如归般地闭起双眼,僵着身子向沈濯靠过去。
不就是投怀送抱,逢场作戏吗。
裴瓒顶着赤红的面颊,心跳异常。
他生硬地抓住沈濯的肩膀,微微抬起头,寻着对方同样慌张的吐息,靠近双唇的位置。
第40章 梦境
“小裴大人误会了。”
临门一脚, 沈濯及时刹住。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裴瓒霎时睁开了眼,面上的绯色迅速爬升到眼底,羞耻感也随之蒙上心头, 逼得他不断后撤。
“咚——”
没来及反应,就把自己贴到了衣橱上。
亢奋的心跳没有随着屏住的呼吸停下来,反而贯彻脑海,在兵荒马乱中成了最协调的鼓点,一声声地讽刺着他的自作多情。
当真是他自作多情?
沈濯扶着额头转向一侧, 背对着裴瓒, 只露出两只同样赤红的耳朵。
【说早了, 应该亲完了再说。】
沈濯心里万分懊恼,一时间没憋住心声。
好巧不巧, 他的疏忽就被裴瓒听了去。
但裴瓒怎么能再“自作多情”地揭穿他。
风声呼啸, 透过窗户缝挤进来的寒风将烛火吹得摇曳。
屋内气氛凝滞却不压抑, 像是闷热的夏日午后,让人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把他们的心思强行冲上岸。
裴瓒立在原地,浑身僵硬, 站得比身后的门板还直,他一时分辨不出沈濯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他很清楚,在被猜到读心的能力后, 这人有时候也会用心声骗他。
所以,心里的想法也不可信。
全身上下, 从里到外, 没有一丝可信之处。
“裴瓒,我……”沈濯难得喊他名字。
只是裴瓒现在如同一只被烫熟的螃蟹,死板地贴着身后衣橱, 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略微移动视线看向沈濯,他的目光却过度湿润,叫人无颜直视。
沈濯心里一紧,感觉自己玩脱了。
裴瓒移开视线,看着地面上的影子,难为情地开口:“我不想欠别人什么,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开口,只要、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就一定会答应。
裴瓒一直觉得,沈濯这人虽然行事乖张,坑了他多次,但是念在幽明府相救,又派人保护周全的份上,可以勉强不跟沈濯计较。
只在心里偷偷嘀咕上几句便算了。
若是要有别的事情求对方帮忙,譬如今日这般,那他欠下的人情也是要还的。
毕竟,不欠对方什么,才能潇洒地与对方保持距离。
不过这时候再让裴瓒继续那个被拒绝的吻,裴瓒怕是做不到了。
沈濯捏紧拳头,心情并不比裴瓒轻松。
真正想要的东西……
目光落到裴瓒的手上,那枚金扳指在细长的手指上显得十分突兀,但裴瓒始终戴着,未有一天摘下,想来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如果开口要,裴瓒会给吗?
“算了。”沈濯堪堪收回目光,并不想拿自己岌岌可危的信誉去赌,便甩了甩袖子,说道,“来日再说。”
他搁下这么一句,打开窗子,转瞬之间不见踪影。
沈濯跑了。
留下满脸茫然的裴瓒站在窗边张望。
眼前朦胧,窗外似乎又飘起了小雪,他看不真切。
迎着风揉揉眼睛,寒气入骨,裴瓒也觉得有些冷,只是面上的潮热还没有褪去,显得他好像很多情。
裴瓒关上窗户,没了流通的空气,屋内燃着的碳炉让他胸口发闷。
直到躺在床上,还是没能从沈濯的心意里回过神来。
什么叫亲完再说?
是打算占完他的便宜,再告诉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沈濯,你未免有些太贪心了吧。
裴瓒在床上翻来覆去,那些晦暗不明的心意压在他的胸口,让他辗转难眠。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瓒始终觉得对方不像是那种轻易交付真心的人,可为什么,沈濯要对他开这种似是而非的玩笑。
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无聊。
如果只是无聊,那他看起来是那种很好玩很容易戏耍的人吗?
裴瓒趴在床上,周身环绕着脂粉香气。
他闻不惯这种味道,便拎着荷包凑到鼻尖,清苦的药草香即刻浸润心脾。
“沈濯……”
熄了两盏灯,遮起床幔,他捏着荷包,眼前昏暗。
不过荷包上的花纹,对他来说依旧清晰可见,哪怕闭上眼,摩挲过无数遍的纹样,也能一比一地在脑海中复现。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瓒心烦意乱,以前从没有因为情情爱爱的事情烦心过,头一次遭遇,有些无所适从。
如同身在无光的窄巷。
他带着自己的本心,在看不到前路的窄巷中独行。
一遍接一遍地告诫自己,哪怕对方的爱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也都与他无关。
他不该有任何无望的念头。
可他控制不住。
听着巷外潮声迭起,他的心也蠢蠢欲动。
裴瓒叹了口气,双手交叠合在胸口无声安慰着自己。
这本是沈濯应该烦心的事。
而他,并不应该把这段心思放在心上。
无论沈濯的心声是真是假,都不应该表现出任何的在意。
不回应,冷处理。
让对方着急,久而久之自然心灰意冷,再也不会缠着他。
这么做才符合裴瓒一直以来的想法。
可是闭上眼,裴瓒想起他因为讨要东珠而被迫离宫的那晚,沈濯翻进裴宅的院子将他带走,漫步在长街上,无瑕月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慢慢的,脑海中的画面,逐渐由两人变成一人。
他看见高悬的月清冷孤寂,月下的人也同样孤独,一个人在长街,从南走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