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说法?”纪云不明所以道。
“就我家木哥儿不是被那淫贼抓了么……”周竹又擦了擦手,说得模棱两可, “就怕传出些不好的说法。”
“倒是听说了些不好听的。”纪云回想了一下, 面上踌躇,一咬牙,低声说:“有些人说你家木哥儿出身不好, 说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周竹一惊, 连忙问道:“好多人信了?”
“哪能啊?都瞎说来的, 有人说是许家故意诬陷, 编排你家木哥儿呢。”纪云说:“有人说那日摔翻马车的人是天上来的神仙变的,还有人说那日的马儿是关二爷的坐骑,关二爷看不过眼特令马儿掀翻了马车呢,这说啥的都有,听个乐儿罢了。”
周竹闻言,不觉松口气,县里离这儿有些距离,各种说法传回镇上, 真真假假什么都有,只要他们不承认,管他们猜去。
反正现在木哥儿是良籍,也不算糊弄人,真要不信,拿出户籍给他们瞧瞧。
“游街砍头没这么快结束吧?你怎的回这么早?”周竹问他。
“实在太多人,孩子在身边牵着都怕走丢,干脆回来了。”纪云说:“我先回去做饭,晚点儿再同你说,那热闹的,不看可惜了。”
游街示众,从镇东北街走到镇东南街,来回五圈,打头的差役敲锣打鼓高声列举许家罪行,后头马车上是许家的囚犯,旁边差役提着刀维持秩序。
一条条罪行使得众人群情激愤,骂声高涨,纷纷朝许家人扔石头扔泥巴,誓要将人砸个头破血流。
赵炎手上有伤,他和青木儿没去街边挤,而是直接去三凤庙的刑场,谁料他们来了这处人更是多,站在人群外都瞧不见处刑台长什么模样。
前面熙熙攘攘,后头入浪潮一般,忽地涌进一群人,一浪接着一浪往前压。
囚车到了。
赵炎连忙拉着青木儿偏开,护着人拐进巷子里,没一会儿人潮涌过,被簇拥在中间的囚车上,许士仁和许夫人二人满脸血污,已然瞧不出往日神采。
囚车过去,后头还跟着一群人,各个举着手高喊:“砍头!淫贼!砍头!淫贼!”
呐喊声从后头起,一路响到前头,万人空巷。
“听说揭穿许家的是个小倌儿?可是真的?”巷子口有人随口一问,数十人七嘴八舌回话。
“我有亲戚在县里头住,他跟我说的,就是小倌儿,当场承认的!”
“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听说是个卖簪花的小哥儿?常在花街那边卖簪花。”
“不止一个小哥儿呢,说是绑了五个在马车上!”
“这么多!活该被砍头!真是畜生!”
“小哥儿哪能抓得住啊,我听闻是知县大人让几个汉子装成了小倌儿的模样,故意引许老爷上钩的!”
“哎,这乱的,你们听到的是什么说法?”这小哥儿问的是站在一旁的青木儿。
青木儿听了首尾,对于这种真假参半的流言,他没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转过头问他,他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不该回话。
他见那人还看着他,便支支吾吾回了一句:“我……不甚清楚。”
那人还要再问,前头忽传一声:“砍头了砍头了!”正在闲聊的几人立即挤上前去看。
周遭人声鼎沸,吵得人脑袋嗡嗡响。
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从砍头到落地,不过一瞬,此刻正值午时,艳阳高照,青木儿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阿炎,回吧。”青木儿仰起头笑道:“阿爹说要买点米饼回去,明早蒸米饼吃。”
“好。”赵炎揽着他避开人群从巷子里绕出去:“这几日先不上镇上卖簪花吧,省得烦心。”
“嗯。”青木儿点了点头:“正好,明日我和田雨去进点儿簪花,顺道把这几日做的新簪花拿给管事,之后,咱们再去县里接子玉。”
赵炎点点头,应了一声。
许家砍头前一日,狄越派人传了口信,说过几日子玉就能出狱。
青木儿想到子玉能出狱就很高兴,虽说有狄大人帮忙照顾,可地牢阴暗又潮湿,到底不是个住人的地儿,早一日出来,便能早一日安心。
许家砍头的热闹怕是要传好几天,避一避风头也好,只是镇上风头能避,村里头的闲话却是避不开。
知县大人传他二人去县里做人证的事儿早在村里传开,一回到村里,有人装模做样地东看看西看看,两人路过时,时不时瞟上一眼。
但有顾及着一旁的赵炎,没人敢上前询问一二。
虽说赵炎伤了一只手臂,但不是还有一只好着呢,一拳打过来,也够歇好几日了。
坐在榕树下的王冬子见他们走远,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明明就是低贱,还不许别人说,一说就要打这个打那个,以后谁还敢和他家来往,呸!”
“二福家的,你这说啥低贱呢?别是说人赵家吧?上回教训没吃够呐?”
“吃什么教训,明明我说的一点儿没错!他们还敢打人,一家子土匪!”
“你说的什么没错?”
“我家,”王冬子指了指自己,嗤笑道:“有县里的亲戚,亲口和我说的,就是小倌儿!承认了!当场认的!还说什么我污蔑他们,呸!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啊?”周边的人一惊,“咋说来着?”
“勾栏院的管事都追过来了,人家敢在咱们面前说假话,在知县大人面前敢说一句谎话?大人一问,那低贱的小倌儿直接就认了!贱!”
“我瞧你也贱!”田家小婶娘路过听了一嘴,哼道:“你王冬子怎么不敢在赵家面前说这话啊?光在背后说别人闲话,也不怕嘴烂咯!”
“田家的,我说我的,干你屁事!”王冬子恼了她一眼:“就你会做好人,怎么,你还想护着那小倌儿啊?”
“你光说人家小倌儿,也不多打听几句,你有亲戚在县里,难道我田家没有?”田家小婶娘对众人说:“知县大人说了,人赵家小夫郎有勇有谋!应当夸赞!人做了好事呢,回到你王冬子嘴里,就什么都不是,只会编排人!”
王冬子猛地起身,大声嚷嚷:“那你就说他是不是小倌儿!”
“人家现在可不是小倌儿!知县大人亲口说的!良籍良人!”田家小婶娘抖了抖脑袋:“知县大人的话你也敢胡乱编排啊?怎么,今日许家脑袋被砍了,你瞧着脖子痒,也想被砍脑袋不成?”
“你!”王冬子愤然道:“他赵家我打不过,难不成我还打不过你!”
“哟!”田家小婶娘上下看他一眼,嘲笑道:“你倒是来啊?我瞧瞧你王冬子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田雨家在村里不仅是大富户,更是有亲戚在府城里当差,和他们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可不是一路人,村里头真正敢惹他们家的,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