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六位商铺掌柜和小作坊管事明显停滞了一下,齐齐转回头,说话之人正是那位簪花夫郎。
簪花夫郎见他们面色茫然,故作讶异,捂着嘴惊呼一声:“你们都不知道呢?这位便是前些日子许家一案的那位小哥儿,勾栏院出身,马车翻的那日,我都瞧见了。”
“县里不都说这位小哥儿是小馆儿,所以能做出这么精巧的簪花,也不稀奇。”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向青木儿。
青木儿掐住掌心,绷直了全身,那些令他难堪不已的目光一道道落到身上,犹如铁刀片肉,赤裸裸且血淋淋。
“木哥儿……”田雨一慌,拉了一下青木儿,强撑着说了一句:“你、你胡说什么!他才不是什么小馆儿!”
“这倒是,知县大人给脱籍了,按理说现在不是,可从前是啊。”簪花夫郎手掌在嘴前扇了扇,皱着眉道:“户籍改了,出身可改不了。”
“你!”田雨气愤不已,对方没说他,反倒是他气得眼眶发红,险些落泪。
青木儿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回身后。
比今日更难堪的局面,青木儿都经历过,在衙门堂上被人当面揭穿身份,被那书生当面讽刺嘲笑,村里有些人对他避之若浼。
震惊的、嫌弃的、鄙夷的、不屑的、□□的……诸多目光投过来,他都视若无睹。
他定定看着那簪花夫郎,开口道:“你既看不上小馆儿做的簪花,又何必舔着脸去偷手艺?保不齐你还是个贼子出身,偷鸡摸狗的贼人可是入狱的。”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你手艺了!”簪花夫郎骂道:“你少污蔑我!”
“明日你的摊子上若是有一朵从我手中做出的簪花,我便砸了你的摊子,你见过我掀翻马车,便知我能不能做到。”青木儿说。
簪花夫郎当即气得脸色涨红,“你敢!”
青木儿眯起眼道:“明日你且试试。”
“二位,莫伤了和气。”管事的看了那簪花夫郎一眼,蹙起眉忍着不耐烦说:“这位夫郎,知县大人既已给赵家小夫郎脱了籍,那你今日之言可就十分不妥当,污蔑的话还请三思!”
簪花夫郎被当众斥责,面上挂不住,撇过头不吭声了。
管事的见他识相,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头对几位掌柜的说:“这簪花只要好看,有人买,就是好簪花,谁会在意做簪花的人是谁呢。”
“可这到底传出去不好听啊……”掌柜的皱了皱眉,状作要放簪花的样子说:“这般名声不好,我们也卖不了太贵,要是能少些钱,便宜了,那定然管不着做簪花的人是谁了。”
“是啊!”另一个掌柜的说:“这、这说出去,不好卖可是要亏钱的,价钱少一点儿,就算亏了我们也担得起呢。”
管事的暗中咬了咬牙,登时想把那簪花夫郎的摊子给砸了,“几位,这簪花的价钱都是之前定下的,若是再少,我们这可就亏了。”
“罢了,那这些我们就不要了,以后若是还有这种名声不好的人做的簪花,一律不要。”其中一位掌柜扔下手里的簪花,略微可惜地拍了拍手说:“这生意我们也不好做,对了,方才木板上那一朵的货也算了。”
他说完,瞟了一眼管事。
青木儿也看向管事,他知道那些掌柜的想以此和管事的讨价还价,货量大的情况下,少一文都是大钱。
他没想到一个自己的身份还能引起这档子事儿来,好好的事儿一句话给毁了。
管事的板着脸,瞥了一眼簪花,心道可惜了,奈何再可惜都无用,价钱少了,他就得亏本,只能折了这么好看的簪花。
“那几位便签之前订下的簪花吧。”
“哎哎,等一下,你们都不要的话,那我可就要了。”一直未说过话的掌柜忽地说:“我看这簪花样式不错,我是管不着谁做的,好看我就要,管事的,就这十几种样式,一如从前的量。”
这掌柜有些胖,笑起来十分和善,他的铺子恰好就在凤平县,恰好他还知道了尚德书院院长亲口赞了那小哥儿的事儿,以此作为噱头,不愁这簪花卖不出去。
掌柜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和管事的说签契书,下货单。
青木儿感激地看了那掌柜一眼,至少有人愿意订,能挣一点是一点。
田雨在一旁也觉得高兴,他觉得木哥儿的簪花比别的都好看,若是不要,真的很可惜。
管事的怕那掌柜反悔一般,立即喊了张头把人带进去。
这掌柜的进去了,剩下五位掌柜面面相觑,想订又不想订,可说出去话如泼出去的水,再反悔只怕被人拿捏涨价,索性不出声。
“我们也不是不能要,少个两文三文的,咬咬牙也就收了。”又一掌柜的不死心,这簪花着实漂亮,能挣一大笔呢:“这原价收了,多少是有些冒险啊。”
“是啊。”这掌柜的瞥了青木儿一眼,颇为可惜道:“可惜了……本该是挣钱的好买卖,可惜了。”
青木儿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不说话,他心知这会儿如果吭声,必定让这几个掌柜的找出更多杀价的理由。
他听得出来,几位掌柜心有摇摆,一锤定音只差管事的递个小台阶。
他瞟了管事的一眼,不知管事如何考量。
管事的沉吟片刻,叹道:“几位掌柜的,咱们多年合作,不如下回几位过来,我送几位一款新样式的簪花,量一百,如何?”
“这……”几位掌柜的对视十眼,状似勉强且为难道:“既然管事都这般说了,我们也不好推拒,那便如管事所说,一百朵的量,新样式。”
“自然。”管事的笑了笑,侧身抬手引几位进去。
那五位掌柜摇着脑袋跟管事一块儿进去签契书。
青木儿看着几位掌柜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簪花总算没有白做。
“木哥儿,太好了!他们都要了!”田雨按捺不住欢喜,小声雀跃道:“而且是全部都要!也不知他们会订多少的量。”
青木儿点了点头,心里也忍不住高兴,他没想到这一回是全部簪花都要,量肯定不会太多,好在款式多,兴许之后卖得好,还会加量。
“你看那小人嘴脸,看着快要被气死了!”田雨朝青木儿递了个眼色,哼道:“阴谋没得逞,气死他!就该骂他一顿!”要不是现在在别家地盘,田雨真想呛他一顿。
青木儿顺着田雨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簪花夫郎脸色乌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他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无声道:“贼。”
簪花夫郎气得夺门而出。
管事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小木箱,他走过来只看到簪花夫郎愤然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没多理会。
要不是这人多嘴,他也不会白白损失六百朵簪花。
“下回辛苦赵小夫郎做个新样式,简单但不能太敷衍,普通好看就行,随单赠送的货,可不能太华美。”
青木儿一听就明了,笑回道:“好,下回我拿新的过来。”
管事见他上道,便多说了几句:“赵家小夫郎,你是什么来路什么出身,同我没关系,我看中的仅是你精巧的手艺,不过因你身份闹出的事儿,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青木儿微凛,看着他:“……那管事您的意思是?”
“这里是前阵子你送来的簪花挣的半成利,包括方才几位掌柜订的簪花,全部算起来,拢共一百七十六两,都在这木箱里。”郝管事顿了一下,笑道:“往后有了新簪花,不用赵家小夫郎辛苦送来,我派人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