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在镇上见过,但是何清是哪一个村哪一个镇的人,他记不清了。
不等他说完,周竹便问:“三河县也有人编这样的样式?”
三河县!对,三河县何家村何莽的小儿子……
“是。”青木儿吞咽了一下,说:“三河县也有人编,我见过几回,所以、所以记得一些……”
“那你可记得还有什么花样?”周竹不疑有他,笑说:“咱们统统编出来,拿到镇上去卖。”
“嗯。”青木儿低头擦了擦汗,说:“还有,像灯笼一般,扁扁圆圆,口子很大,可以用来养鱼。”
“养鱼?这可太精巧了。”周竹摇摇头:“这么精细得花不少时间,倒不如编些常用的,编得多,挣得也多。”
青木儿应了一声,他只需说出从前见过的花样,至于怎么编,周竹来定便好。
周竹把新竹篮按照青木儿说的样式,编了好几圈,他拿着欣赏了一会,正巧此时纪云过来,手里提溜着一个刚起底的竹篮,肩上挂着一圈竹篾。
桂花树下玩石头的双胎抬头问人:“纪阿嬷。”
“哎,你们玩。”纪云走过来,和周竹说:“我家那口子又跟他爹吵架了,我来你这避避。”
青木儿给他搬了木墩:“纪阿嬷坐。”
“哎。”纪云冲青木儿笑了笑。
周竹理了理地上的竹篾,给纪云让了个位置,纪云坐下后,当即翻了个白眼:“为了点肉的事儿,吵了一早上,耳朵都要聋了。”
纪云家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三五日的能吃上一顿肉,可每次买了肉,家里老头总叨叨吃肉花钱,可煮了吧,那老头又紧着下筷。
话是要叨叨的,吃也是要吃最多的。
周竹说:“管他们做什么,像你婆婆才懒得搭理他们。”
“还是我家婆好,明事理,也不爱唠叨。”纪云说着看到周竹手中未编完的竹篮,讶异道:“你这真是漂亮。”
周竹递给纪云看:“漂亮吧?清哥儿教的。”
“哟,清哥儿还有这手艺呢?”纪云转了两圈:“拿去卖,不得三文一个哦。”
青木儿哪敢揽功劳,立即摆了摆手:“这是阿爹编的,我不会。”
“这是清哥儿还在三河县时,镇上看到的,他记得这些花样,我照着编的。”周竹说。
纪云“咦”了一声,说:“我怎么记得三河县的人都不爱编呢,那边竹子少,好多竹篮,都是咱们这边运过去的呢。”
青木儿猛地僵住。
“我有个三河县的远房亲戚,问我要过好几回了,说咱们这边的竹篮比他们那边更漂亮。”纪云继续说。
“是吗?”周竹对三河县不了解,便转头问青木儿:“那清哥儿怎么说在镇上看过?”
这一瞬间,青木儿感觉心跳猛地变快,后颈发热,连带着耳后都绷紧了,他顶着周竹越发狐疑的眼神,僵硬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见过,可能、可能……”
周竹见青木儿脸色不太对,皱了皱眉:“可能什么?”
“可能……”青木儿脑子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引得周竹眉头紧蹙。
“可能清哥儿见的是别的地方运去的吧?”纪云倒是没多想:“咱们三凤镇都能运去,别的地儿肯定也有,不稀奇。”
青木儿闻言,连忙点头:“是,兴许,是别的地方运来的。”
周竹松开眉头,笑道:“那你便说别的地方运来的就好了,怎的方才这么紧张,瞧着额头都冒汗了。”
青木儿低下头,扯出一个笑:“我一时没想到……”
他没去过三河县,关于三河县的一切都不知晓,害怕说错话会暴露,心里忐忑,就越是紧张,一紧张,就忘了这不过是个简单的问题,随口一句就能化解。
青木儿搓了搓冒汗的掌心,他怕纪云问更多关于三河县的事,便找了个借口出了赵家小院。
第26章 日万
出了赵家小院的青木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紧张而发软的腿,有了踩稳泥地的实感。
他心知这样骗人不行,可不这样, 更不行。
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慎之又慎, 万不可掉以轻心。
入了十月, 山里的天逐渐变凉, 家里火灶的火烧不断,热水一桶桶兑, 然而水缸太小, 满一缸也只够洗三四个人。
虽说农家子大多不会天天洗澡,但赵家离山近, 木柴不紧缺, 即便不去常去的地儿砍柴,进山口那处也有柴砍,家里紧缺的还是水。
他们离河边实在远, 周竹和赵有德琢磨着再添个大水缸, 这样除开做饭清洗, 也足够全家人洗完澡。
水缸不便宜, 三尺高的一个需两百文,若想买个更大的,五尺高,得四百文以上。
等入了冬,打水来回跑也麻烦,既然要买,便买个最大的。
赵有德在码头扛大包,每日都会路过窑口行, 明日下了工去买一个,到时可让赵炎过去寻他,两人一块把水缸挑回来。
一家人把这事儿定下,便回房宿歇了。
到了第二日,这水缸扛回来时,村里人都瞧见了,相识的人跟了几步,纷纷问道:“这大水缸,花不少钱吧?”
赵有德憨笑两声:“家里用得着。”
那人笑说:“也是,家里人多,离河边远,不就得买个嘛!”
赵有德笑着点头,和儿子赵炎一块挑回去。
路过老赵家时,赵永吉拿着烟杆子站在门口,想到这口大水缸是用他家钱买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被赵炎眼神一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怕这鬼罗刹过来捶他。
一想到他家被抢走的钱和东西,立即狠狠抽了几口烟,但要叫他上门去讨,他也是不愿的。
他那两个儿子和孙子被捶几下,躺在床上叫嚷了大半个月才停歇,就算上门讨,也得让他两个儿子去。
等人一走,他呸了一口,大声骂道:“混账东西!要不是你跑得快!老子非把你抽死不可!没良心的狗东西!”
说完他看向一旁看热闹的人,一口陈年老痰吐在门口,进去了。
大水缸回来了,周竹喜笑颜开,乐滋滋地拿了布巾擦了好几遍,青木儿在一旁帮他舀水,看着阿爹止不住的笑,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对于农家子而言,这可是大东西,家家户户都得有。
听闻县里头那些富户,家里房子大,有那个什么?照壁!照壁后头,就得放一口大水缸。
聚水聚海又聚财,养花养鱼又养菜,好着呢!
如今这样的好东西,他家,有两个!
晚上大家都用上了新水缸的水,喜滋滋地洗了澡,早早回房睡觉,因为第二日要去翻田地种油菜花,这活儿得忙上一阵,可得好好休息。
天刚亮,后院公鸡高歌。
旁边一传来动静,青木儿便睁了眼,转头看赵炎已经坐起在换衣裳,他没赖床,也跟着起来了。
赵炎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何不多睡会儿?耕地不会这么早。”
“不了。”青木儿摇摇头:“阿爹教我做早饭呢,今日午饭,阿爹说给我做。”说到这,他抿起一个腼腆的笑。
他没做过饭,也不知道会不会搞砸,总归是忐忑,不如早早起来准备。
青木儿不安与期待都带在了脸上,换衣裳时,甚至忘了回避,当着那汉子的面,就开始解衣裳,肩头露了一半,忽地想起房里还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