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点了点头说“行”。
青木儿站在赵炎身侧,探头去看那小野鹿,冷不丁听到赵炎高声吆喝了一句:“板栗!新鲜的板栗!五文一斤!”
他讶异地看了赵炎一眼,总觉得这和他认识的赵炎不太一样。
平日里的赵炎寡言,说话低沉,即便是高声说话,也不像现在这般大声,还如此自然地吆喝,彷佛他已摆摊摆了数年之久。
殊不知,赵炎在铁匠铺里,也时常出摊子上卖东西,二万叫卖的时候,他也听了不少,自然是攒了些经验的。
来摆摊就得豁出脸面,扭扭捏捏畏畏缩缩很难卖出东西。
更何况,他少时本就是个调皮的黑皮娃子,也就是多年的打铁生涯磨了性子,才成了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汉子。
“板栗!今早刚摘的板栗!”
赵炎又一声吆喝,引来一位挎着竹篮的妇人,那妇人往箩筐里瞧了一眼,问道:“多少钱一斤?”
“五文。”赵炎说。
“哟,可贵,那头烤好的也才六文。”妇人拿了一颗,二话不说直接用拇指指甲划开。
青木儿眉头蹙起,她拿的是个头最大的,剥了一颗,可就少了,然而生板栗可不容易剥,那妇人没弄开,撇撇嘴丢回去了。
妇人说:“你这板栗硬得很。”
赵炎面色不变,说:“新摘的,自然生硬,若是放久了,皮壳就软了。”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高大的汉子,有些没想到他竟是这么能说,皱了皱眉头,说:“少一点。”
赵炎说:“这板栗个头大,方才我卖给上一个阿姐,卖的六文,若不是日头大急着回家,也不会五文贱卖了。”
青木儿一愣,呆呆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赵炎。
上一个阿姐?哪来的阿姐?
那妇人一听,面色稍缓,她又伸手拨了几下,说:“来一斤……两斤吧。”
赵炎点了点头,大手一抓,抓了一把,一旁的青木儿连忙把秤杆递给他,赵炎称了两斤,把秤杆给那妇人看了一眼,待到妇人点头,便把这两斤板栗包好。
两斤十文钱,妇人掏出钱要给赵炎,赵炎在包板栗,青木儿急忙伸手接住,放回小钱袋里。
“兄弟挺能说。”一旁的猎户看了始末,笑道。
青木儿也没想到赵炎能当面扯谎,还毫不慌张,张口便来。
“先前卖过。”赵炎没有多说,他回头看了青木儿一眼,说:“要是热了多喝水,一时半会儿卖不完。”
青木儿闻言摇摇头说:“不渴。”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再站在赵炎身后,小声说:“我也一起。”
赵炎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转过头继续叫卖,平平的嘴角往上扬了扬。
一箩筐的板栗直到日落前才卖完,最后那一斤被猎户买走了,总共挣了一百五十文。
一百多个铜板放进钱袋里,满满当当。
第29章 做糕
卖完了板栗, 青木儿和赵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转到了镇上的豉汁铺子。
如今家里人多吃饭,各种酱料用得快, 偶尔想吃有点味的菜, 这个钱省不下来。
豉汁铺子在东街市最深处, 走过去要花点时间, 赵炎背着空背篓走在前面, 青木儿落后一步跟在他后边。
这会儿街市不算热闹,大多小摊小贩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家了, 叫卖声都少了许多。
人少, 走路快,不到两刻钟时间, 便来到了豉汁铺子。
铺子里头放了六口大缸, 大缸的墙上挂着木牌,木牌上一一介绍了豉汁的特色。
赵炎识一点字,日常所用的字都能看懂, 他仔细看了木牌上的内容, 找到了常吃的那一种, 便招呼伙计过来。
“客官, 您要哪一种?”伙计问道。
赵炎指了指木牌,说:“黄豆豉汁。”
“好嘞。”伙计立即取下一旁的木制漏斗和酒舀,问道:“您要几斗?”
“半斗。”赵炎说。
家里不常吃肉,半斗豉汁能吃很久了。
而且等入了冬,天一冷,田里没什么活儿,做工也少了,大多人都是在家干活儿, 这时候一天也就吃一顿或是两顿,用不上那么多调料。
伙计打开大缸木盖,黄豆豉汁的香味立即散了出来,豆香浓郁,他取来三个大竹筒,一一装满,正好半斗。
伙计用麻绳把三个竹筒扎好,递给赵炎:“半斗六十文,您拿好嘞。”
青木儿一听,立即取出钱袋,数了六十文递过去。
卖板栗的一百五十文,一下便去了不少,可见这钱,当真不好挣。
赵炎卸下背篓,把竹筒放进去,他背起时,见小夫郎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遂问道:“怎么了?”
青木儿捏着钱袋,抿了抿嘴小声说:“轻了许多。”
这一百五十文,算是青木儿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挣钱,在赵家这么久以来,他干的活儿不少,可没有一样是直接换成钱的,唯有这板栗,他有摘有洗还一起出来卖,虽说这钱不属于他,可也叫他心底欣喜得很。
然而这钱还没拿热乎呢就花了出去不少,即便是换了香香的豉汁,心里头也总觉得欣喜少了一半。
这钱,真的是,不经花啊。
赵炎一愣,冷硬的眉目蓦地软和,他和小夫郎出了铺子,方说:“挣了钱该花得花,不能省,攒了埋在地下不用便不叫钱了。”
青木儿也知这个理儿,只是他手里钱袋轻了,一下想岔罢了,抬眼看到赵炎背篓里的竹筒,他又觉着,挣了钱,不就是给家里添东西的么,现下添了,才真真叫人高兴呢。
青木儿把钱袋放回袖口里,弯了弯眼眸,说:“嗯,回家吧。”
秋日太阳落山快,他们刚回到赵家小院时,天已半黑,院里头周竹在用木模压板栗糕,双胎在一旁给阿爹的木模勺板栗泥。
周竹刚压完一个,抬头看到二人,笑问:“回来了?”
“回来了阿爹。”青木儿对做板栗糕好奇地很,当即小跑过去看。
只见双胎刮了一勺板栗泥,放进木模里,周竹手掌压平整,最后翻转木模,正面轻轻一扣,一个完整的、带着菊花纹样的板栗糕便出来了。
此时簸箕上,已经摆了不少,明黄色的板栗糕圆圆的,不大,结实。
周竹见青木儿不错眼地盯着,笑道:“快去洗手,一会就能吃了。”
青木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嗯”了一声,先去把装水的竹筒放回灶房,灶房里赵有德在烧水看火,他叫了声“爹爹”便出去洗手了。
他把衣服上的灰弹掉,洗干净手,用布巾擦干,便坐到周竹旁边,说:“阿爹,我想试试。”
“你来。”周竹压完手里的,便把木模给青木儿,颇为豪迈地说:“湛儿,给你哥夫郎满上。”
青木儿被阿爹逗得发笑,手掌压了压满上板栗泥的木模,方才见阿爹做时,压得十分平整,他也不敢含糊,手掌没压齐的地方,指腹轻轻压平。
最后便是要把压好的板栗糕扣出来了,这一步其实不容易,用力不匀,很可能会把压好的板栗糕弄裂。
青木儿先前见阿爹弄得轻巧,以为这不难,谁知他用劲儿时大力了些,不小心碎了一角,这板栗糕便成不了完整的圆了。
他扬起的眉眼登时耷拉下来,用木模遮了遮那块板栗糕,试图不让人瞧见。
他这小动作,不仅周竹和双胎瞧见了,连后头过来的赵炎和赵有德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