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只能再忍忍,等面上了,就有面汤喝了。
然而周竹已看出他所想,招呼了伙计过来,想要一壶热茶,那伙计一甩布巾,笑说:“店里没有热茶,不过那处有热汤,随意喝,就是辛苦您自个舀一下。”
青木儿打眼看去,那处摆了一排小木碗,旁边放了一个大木桶,热汤不远,只是店里人多,走过去有些挤。
他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过去了,当街卖菜人更多,取个汤罢了,无需胆怯。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撞倒了伙计手里端的面,遇着别的客人,当即扭身避让。
来到木桶前,青木儿掀开木桶盖一看,里头竟是白萝卜汤,闻香,还有一丝棒骨味。
这汤美味,闻着心里都高兴。
思及这一早上,不止他没有怎么喝水,家里人其实也没怎么喝,便打算一人来一碗。
青木儿捋了一下披肩长发,高兴地拿起长勺舀汤,余光却发现另一侧总有目光时不时瞟过来,他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人忽地偏开了头。
他皱了皱眉,没上心,刚想继续舀汤时,这道目光又黏过来了。
转头看去,那人正不错眼地盯着他,眼里流露的轻蔑下流与猥琐,他再熟悉不过了。
青木儿心下一惊,险些拿不稳这汤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不安分的小尾指,又翘起来了。
想来是今日卖了菜,还来下面馆,诸事顺心顺意,以至于太过得意,叫他一时忘了形。
他猛地压下手指,板正站直,想快快舀汤离开,却听到那人旁边站着的夫郎啐了一声,那夫郎的声音不大,却让他听得清楚:“狐媚子,惯会勾引人。”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还看!”那夫郎低声骂道,扯着那人走了。
青木儿脸色一白,他压着心里的恐慌,想回头看一眼赵家人,但他不敢,想继续舀汤,却怎么都拿不起长勺。
他生出一股想要躲起来的冲动,然而他一步都迈不动。
他不该得意的,他得小心,再小心。
兴许是青木儿舀汤太久,赵炎找了过来。
赵炎看着青木儿面对着木桶一动不动,彷佛僵化的背影,心下一紧,急忙走过去,一把拉住青木儿的手臂。
谁知陷入惊慌中的青木儿猛地一甩,差点叫出声。
“清哥儿?怎么了?”赵炎看着青木儿发颤的瞳孔,下意识放轻声音。
“我……”青木儿看着赵炎,呢喃道:“你……看到了?”
赵炎一愣,问道:“看到什么了?”
“你刚说的……”绝不会嫌弃我,是真的么?
“我说的什么?”赵炎越发疑惑,想伸手拉他,又怕吓到他,只能轻声问道:“出了何事?”
青木儿猛然清醒,他慌乱地四下乱看,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眼尖,叫他一下看到了逼仄处的小褐壳虫。
他指着那只虫,颤声问:“你看到,那只蜚蠊了么?”
第37章 吃撑
赵炎顺着青木儿的指尖看过去, 在墙与墙的夹角处,看到一只油亮全褐的蜚蠊,两根长须轻轻晃动。
蜚蠊乡下多得很, 小时候, 他还见过有妇人夫郎围坐在火堆前烤火闲谈, 一只蜚蠊路过被她们丢进火堆烤熟, 剥壳就吃。
他没想到, 小夫郎如此怕这个。
夹角前面摆了簸箕篮子,想抓也不好抓, 赵炎拉着小夫郎往旁边走了两步, 说:“无妨,这会儿应当不会窜出来, 你先回去, 我来打汤。”
青木儿心里的恐慌渐渐压下,他想赵炎应当没发现他刚刚的扭捏作态,但他不敢放松, 因为这不代表爹爹阿爹他们没看到, 他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
他抓着赵炎的手袖, 像是遮天密林里抓住的一点日光, 极小的一隅,就能让他顺畅地喘口气。
“我、我等你。”青木儿捏着手袖一角,小声说。
赵炎见他闷闷的,想必见了蜚蠊心有余悸,便没拒绝,说:“那你等会儿。”
青木儿点点头,他放开手让赵炎舀汤。
赵炎只盛了三碗,他见小夫郎面带疑惑, 解释道:“爹和阿爹有面汤。”
青木儿闻言没再多问,他也没有心思余力多问,拿过一旁的木托盘给赵炎端汤。
赵炎端起木托盘想回去,见小夫郎在原地不动,便说:“你走前面,蜚蠊飞来了,也不用怕,我在后边。”
青木儿咬紧嘴唇内壁的肉,犹豫片刻,低着头转身,他不敢看爹爹阿爹的目光,生怕会在他们眼里看到厌恶和鄙夷,故而走着走着,越走越慢。
可再慢,都得走,他想不出自己要怎么做,是回去,是逃跑,哪样才是最合适的。
青木儿突然停住,转身和赵炎小声说:“你走前面吧。”
“嗯?”赵炎瞧出小夫郎的不对劲,他没想到一只蜚蠊能让小夫郎如此惊慌。
“你端着汤呢,人太多了。”青木儿解释得毫无道理,但他硬着头皮说:“没事,离得远了我就不害怕了。”
说完,拐回赵炎身后去了。
此时确实人多,端着汤也不好在店里停下不动,堵着别人怕是要被念叨,赵炎只得往前走。
随着桌子越来近,青木儿的心也越来越紧,直到回到桌子前,他的心似乎不会动了,拧作一团。
青木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汤真不错呀,还有骨头香呢。”
蓦地,阿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青木儿一瞬间没听清,差点又往后撵一步。
“一碗大棒骨萝卜汤,天再冷都暖和了。”周竹看向站在赵炎身后的青木儿,说:“清哥儿怎么不坐下来喝?”
青木儿愣住,现在才反应过来阿爹说了什么。
周竹偏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脸怔愣,顿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赵炎偏开身,低头看着小夫郎,说:“看到一只蜚蠊,有些大。”
其实那只蜚蠊不大。
青木儿抬头看了赵炎一眼,终于从未发生的恐慌中回过神,愣愣地点了点头,小小应了一声。
“是不是飞的时候吓到了?”周竹笑说:“那虫子飞起来可吓人了。”
赵有德不知想到什么,边摇头边说:“对着眼飞,更是吓人,别看那只虫一动不动的,突然——”
“爹,”赵炎打断他爹,看了青木儿一眼,说:“没对眼飞。”
青木儿咬了咬内唇,往前走了一步,和赵炎并步,低声说:“没飞,就是一时吓到,又觉得自己……胆小。”
周竹笑道:“这又如何?怕虫子也没什么,你看你爹爹一个大汉子,见着那蜚蠊,不也吓得直躲?”
赵有德笑呵呵地点头。
一旁的赵玲儿说:“好吓人,我也怕,弟弟也怕,是嘛弟弟?”
赵湛儿犹豫着点了点头,其实他不怕,他姐姐也不怕,他们都不怕牛角虫,又怎么会怕蜚蠊?
不过想想哥夫郎怕牛角虫,想必蜚蠊也是怕的。
青木儿的眼眶蓦然泛酸,他睁大眼眶一动不动,咬紧了牙关:“嗯。”
“先喝汤,一会面就上来了。”周竹拉着他坐下,把汤放到他面前:“方才这么渴,这会儿嗓子眼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