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吉山村跑到永平县学打铁,是因为当时双胎刚出生不久,家里口粮紧张,又整日被阿爷阿奶嫌弃,说他半大个小子吃穷老子,要是没了他,家里就能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话,一开始他听了觉得阿爷阿奶说话放屁,心中只有愤怒,然而久了见家里确实艰难,便起了要出去挣钱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一走,家里肯定就能剩出不少口粮,等他挣了钱,还能往家里稍银子,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他那时没跟家里人说,只托了村长给家里人带口信,便偷偷跟着村里一个木匠走了,那木匠在永平县有铺子,一开始他本想跟着木匠学手艺,然而木匠铺子不缺人,他就自己找了一间打铁铺子,求那师傅收留他。
那打铁师傅原本不愿理他,他便在门口不吃不喝蹲了三天,磨得那师傅没办法,丢了些杂活儿给他干。
即便是杂活儿,他也干得认真,就这么干了大半年,打铁师傅终于开始教他手艺。
打铁这门技术活儿,没有一二十年,出不了师,也很少有人能耐得住性子去一点点打磨一块铁。
但赵炎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学到的手艺,更何况,这师傅从前可是在宫里军器监干过大半辈子的,手艺是十足十的好,他若能出师,以后到哪都不担心没饭吃。
他学得认真,一开始工钱只有二十文,渐渐的,一百文五百文,到后来一两二两,他埋头苦干,花了八年时间出师,期间家里人让他回去成亲,他都不曾应过。
比起成亲,他更想挣钱,更想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八年打铁生活的辛酸,他没和小夫郎说,对他来说,这些无足挂齿,但他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应承家里让他回去相看的事,也很庆幸赵玉才那狗东西瞎了眼,不然,他又如何能与小夫郎成亲?
青木儿听完,沉默良久,双手攥着赵炎的亵衣领子,又挨近了一点,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他这么一动,被子漏了风,赵炎给掖实了,说:“可冷?”
青木儿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冷,睡吧。”
第43章 你睡
这日, 赵炎下了工,没急着回家,先去隔壁瓦砖铺问了问打井的事儿, 这家铺子有专门挖井的工匠, 这井怎么打, 要多少银两, 一问便知。
瓦砖铺伙计三条时不时也会来铁匠铺溜达, 因而对赵炎熟得很,见人过来, 招呼了一声:“赵师傅怎的还没回家?”
这周围连着的几个铺子都相熟, 大家伙都知道铁匠铺有位赵师傅,家里的夫郎长得那叫一个好看, 每日这赵师傅下了工回家, 走得像是屁股着火一般,一闪身人影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能见他来铺子,煞是稀奇。
三条问:“赵师傅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炎看了看铺子里摆出的瓦砖, 问道:“想问问打口井要多少人、多久、多少钱。”
“嚯, ”三条引着赵炎去看砌井的石砖:“那得看赵师傅想打怎样的井了。”
“一般家里用的水井都用不上那种大砖, 用这样的井口垒个三层就成, 就是下头用得多,估摸着上百块石砖是要的,不过这样的砖不贵,也就两文一块,至于工匠,得看赵师傅想多快能用上,一般都得五个人去。”
“五个人得几日?”赵炎问。
“快的也得十日,现下冬天, 打井这活儿多,铺子里的人手也不太够,真要打,还得往后排一排。”三条说:“铺子里的师傅都是打井的熟手了一人一日得四十文。”
赵炎估算了一下,打一口井的价格确实不便宜,光是请师傅就得二两银子,更别说打井要的砖,上百块都是少的,若是想弄好些,估摸着得好几百块。
除了石砖,还有木料,确实五两银子差不多。
赵炎仔细问完,没有立即定下,五两银子可不是小钱,得先回家同家里人商量过再行决定。
他从瓦砖铺出来后,没有逗留,而是沿路走回家,路上经过一岔路,余光瞟到一人,见着有些熟悉,偏头看去,竟是赵玉才。
那赵玉才身着书生长衫,似乎是刚从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三人,均是身着宽袖袍长衣衫的公子哥儿,一看便知家中富足。
这四人勾肩搭背往一处巷子走去,那巷子赵炎没去过,却是有所耳闻。
只因铁匠铺里的张师傅嘴上常常念叨着:“平里街那条巷子里红花院的姑娘夫郎,个个都香,个个都浪。”
赵炎只看了一眼便转头走了,他见了赵玉才只觉得拳头痒,想起上回这狗畜生调戏了他夫郎,早知就把人打得半身不遂,只卸他一只胳膊,还真是客气了。
他回到村中,路过老赵家时,见到孙玉梅和她那胖儿子在门口拉扯,那胖小子似乎在撒泼,赖在地上滚得浑身都脏兮兮的。
孙玉梅扬言要揍,可那胖小子压根不怕,依旧赖着说:“我就要吃糖葫芦!为什么阿奶只给玉才哥吃,不给我吃!”
“你都吃三根了,还吃呢!你阿奶就盼着你玉才哥考状元呢,有本事你也给老娘考一个状元回来!”孙玉梅叉着腰怒骂。
同样都是孙子,陈阿珍和赵永吉就是会偏疼赵玉才多一点,只因为那赵玉才考了个童生,要不是她儿子还小,也得把人塞去考个童生,这下那两个老东西还敢偏疼赵玉才?
不过幸好那两个老东西不敢偏疼得太厉害,不然,她孙玉梅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让着一点就算了,要是那赵玉才真考了状元,还能把他们落下不成?
这赵玉才能考上童生,他家也是出了力的,要是敢对他家忘恩负义,她就敢打上门去,反正那赵玉才死了爹,娘还疯了。
孙玉梅瞟到赵炎回来,急忙把她儿子拉起要回家,这鬼罗刹她是真惹不起,上回把她男人打得那叫一个凄惨,她可不想对上这阎王。
谁知她不想和要命的阎王对上,这人倒是停下了,只听这阎王阴飕飕地说了一句:“赵玉才在镇上红花院逛妓院。”
赵炎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赵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又闹出什么事,他是不管的。
他只知道,今天回得有点晚,此刻很想见到小夫郎。
赵家小院里,麻绳上的菘菜全部被取下,院里放了两个腌缸,腌菜放进缸里,要踩紧实,青木儿正抱起赵湛儿,让他进腌缸里踩腌菜。
赵湛儿小心翼翼地进去,抬头看了哥夫郎一眼,哥夫郎拉着他的双手,小声和他说:“踩一踩。”
赵湛儿便听话地踩了一脚,脚下铺了一层芭蕉叶,踩上去冰冰凉凉的,小脚丫没一下就红了。
他踩第一脚有些没站稳,还是哥夫郎拉着他,才没让他摔倒。
“弟弟,用力踩呀!可好玩了!”赵玲儿攀着腌缸喊道。
赵湛儿看了姐姐一眼,小声说:“好。”
话音刚落,用力踩了好几下。
刚开始会觉得脚底下不稳,可踩久了便知其中乐趣,甚至有点不想下来了。
赵湛儿拉着哥夫郎的手小声笑着踩,赵玲儿仰头看着弟弟大笑。
“弟弟,是不是很好玩?”
“嗯。”赵湛儿腼腆地应了一声。
周竹从灶房出来,看到三人玩得兴起,失笑道:“一会儿记得去暖暖脚。”
“知道了阿爹。”赵玲儿回头应道。
赵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第一眼便看到小夫郎眉眼弯弯,皓齿齐露,不似从前那般羞涩,而是放松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