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问道:“踩腌菜?”
青木儿抬起头那一瞬间,双眸好似亮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意未断,似乎还深了些,问道:“回来了?”
赵炎看着他,眉间松快:“嗯。”
“哥哥!你要上去踩踩嘛?”哥哥长得太高,赵玲儿艰难地仰起头问道。
青木儿一听,想到换成赵炎这么个高大壮实的汉子上去踩,怕是一脚就能把这腌缸踩裂,他一想到这场景便止不住笑,笑吟吟地看向赵炎。
赵炎眉间颇有些无奈,低头和妹妹说:“不了。”
青木儿看踩得差不多了,擦了擦赵湛儿脸上的水,笑说:“可以了,搬石头来压住就可以了。”
院子里放了两块大石头,是今早赵有德从河边扛回来的,已经洗干净,此时搬过去压在腌缸里就可以了。
石头压好,赵炎双手一扛,双臂上本有些宽松的衣裳顿时暴涨起,他步履稳当,没有一丝摇晃。
可在一旁的青木儿看得是心惊胆战的,这么重的腌缸,爹爹来亦是歇了两回才搬进堂屋的。
结果赵炎一口气便搬进去了。
周竹从灶房出来看到,不甚赞同道:“这么重,叫你爹一起呀,可不能因着年轻胡乱使力,老了有你好受的。”
青木儿闻言,有些担心地跟了过去,见赵炎放下后,拉着他的手臂想看看。
赵炎任由小夫郎看,见小夫郎眉间蹙起,想必是心里担心,便说:“无妨,在永平县打铁时,搬过更重的,每日打铁前,师傅都要求双臂抬铁桶一个时辰。”
这一听就知道他那八年过得艰辛,也是因为他能吃苦,才能这么快出师。
青木儿剜了他一眼,低声说:“那也不能这么莽。”
赵炎一愣,小夫郎既然说了,哪有不应的,便轻轻“嗯”了一声。
一缸白萝卜,两缸腌菜,只要腌上一个月,便能吃了,这么多的腌菜,足够吃一个冬天,甚至还能捞些出去卖。
晚上的菜饭简单,周竹用昨日的骨头煲了豌豆苗汤,炒了菘菜腊肉,蒜香白萝卜丝,还蒸了十个大馒头,舀一勺菘菜腊肉塞到馒头里搭着吃,就足够香了。
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不用花钱,想吃多少,到后院拔就是了。
吃饭时,赵炎说起了打井一事。
冬天河边水冷,天寒地冻的用水不方便,若是能打一口井,能省去不少事,往后洗衣裳也能在家里洗,不用到河边洗冷水。
周竹听着是很好,可一听到一口井需要五两银子,他便犹豫了。
虽说家里也攒了些许银钱,但这银钱细细数来也不过十几两,一下花五两,怎么都舍不得。
对于周竹而言,往年冬天家里都是这样过来的,说不方便也确实不方便,可说难吧,村尾这几户人家也都是生活的。
而且,花五两银子打井,还不如花五两银子买田地,农家子有田地才踏实。
家里就一亩良田,收成再好,也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吃嚼,他们想过攒多点钱,再买两亩良田,有他和赵有德,侍弄三亩良田也是够的。
赵炎自是知道这个理,虽说他和小夫郎也攒了三十几两,打一口井完全足够,不过他压根没想过要自己家打。
回来路上他看到街市上的水井,便起了新的念头。
“自己打五两银子自然贵,可若问问别家愿不愿意一块儿打,那样分摊下来,就少许多。”赵炎说。
周竹一听便明了:“你这意思倒是不错,只是人多了,难免会吵嘴,你家打水多了,我家少了,久了心里头怕是不平。”
“不找那么多家。”赵炎说:“三家就足够了。”
“打去哪呢?”赵有德问。
赵炎说:“打井的师傅会来看哪一处合适,不过不着急,现下只是想到了,若是爹阿爹同意,可去别家问问。”
周竹和赵有德互看一眼,周竹说:“那我明日去问问,若是真找别家,也得看看那家人的性子。”
“是该这样。”赵有德说。
这事儿聊完,饭也吃完了。
青木儿手上的冻疮还没好,他把碗筷收了拿去灶房后,阿爹自会洗,他擦了擦手便出去了。
赵炎拿着木桶正准备去打水,他见青木儿从灶房出来,想了想,便叫上了青木儿。
他每日上工,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小夫郎,而且晚上也不见得能多呆一会儿,吃了饭去打水,天黑了又该睡觉了。
虽说睡觉时,能做点什么,可也不是日日都这样,若是日日都有,小夫郎也受不住。
他就知道自己想多黏着小夫郎,在一块儿说说话,心里就足够欢喜了。
现下天冷,村里头吃了饭出来溜达的人渐渐变少,只有几个犟得不行老头子非要拄着拐杖出来冻两圈。
赵炎单肩挑着扁担,时不时看着小夫郎前面的路,生怕有什么大石头小水洼的,踩到了容易摔倒。
青木儿一手拿着蜡烛照路,一手挡在蜡烛前面,生怕风大把蜡烛吹熄,他低头看着路:“我以为你要在院子里打水井。”
“原先是这样想,不过我想阿爹手里银钱不多,故而没这样说。”赵炎说:“若是我们自己出五两,阿爹亦是不愿的。”
赵炎心知爹和阿爹对他有愧疚,若是他真出钱打了这口井,怕是愧疚更深,他不愿家里人对他如此。
青木儿小心避开路上的石头,走得有些慢。
他还没有在晚上的时候来河边,也许是因为夜晚静谧,他发现夜里的水声比白日响多了。
他拿着蜡烛跟在赵炎身后,伸长了手给他照亮,方便赵炎打水。
赵炎回头看了他一眼:“站那就行,能看清。”
“嗯。”青木儿停在原地,手依旧伸着。
除了蜡烛照亮的这一隅,周围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清,青木儿往旁边看了几眼,心里倒是没怎么害怕,他逃亡时天黑也他自己。
更何况,现在还有赵炎在,就更不怕了。
耳边哗啦啦的水声,眼前是打水汉子宽阔的背影,青木儿站着看他打了一桶,拎到一旁,又打了另一桶,两桶水,双手拎起轻轻松松。
拎到河岸边,再用麻绳套住木桶把柄,扁担挑起就能走。
赵炎让青木儿走在了前面:“前边照路我能看见,你小心些。”
“知道了。”青木儿说。
打井这事儿,周竹连着愁了三天,他原本找了纪云问问,纪云听着也觉得不错,就想回家问一下,哪曾想纪云回家一商量,回头便拒绝了。
纪云的意思是他公公不同意,觉得打井是因为偷懒不愿干活儿才打的,死活儿不愿出钱。
纪云也没办法,好说歹说不同意,他婆婆倒是愿意,只是公婆吵了一天,吵得脑壳疼,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同意了指不定以后有得吵呢。
周竹想着也就罢了,转而想找别的人家,可问来问去,那家子人总有得吵。
毕竟就算三户人家一起出钱,一户人家少了也得出一两三钱,这确实不是小钱,周竹也能理解。
但找不到其他两户,找多一户也好呀,这样分下来二两五钱,周竹狠狠心,也愿意出,毕竟一口井,能用一辈子呢。
不过这事儿想急急不来,找不到人,就索性缓一缓,就算真找着了,镇上的挖井师傅也没空过来。
冬天最合适挖井了,人手缺着呢。
周竹心里不着急,正巧此时,田柳来赵家小院找青木儿,听闻了此事,眼前一亮,喊道:“打井?我也想!”
青木儿和周竹齐齐一愣,倒是把田柳忘了。
周竹找的多是平日和他走得近,有事没事一块儿编竹篮的,田柳于他而言是小辈,年纪相差也大,关系虽好,但来往不算十分密切,因而没想到去找田柳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