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彗之艰难地扶着傅润发软的腰,生怕某人顺势跨坐下来,呼吸紊乱:“陛下对别人也?”
傅润眼底闪过恼怒,当真跨坐到赵彗之的大腿上,“我能对谁?!赵坼盯着孤,孤又——!”
听到满意的答案,赵彗之果断收手,把被自己劈晕的笨蛋美人拦腰抱起来,安放在环屏榻上。
半个时辰后。
冰凉的食指戳了一下美人的脸颊。挟带木樨与竹叶混合的冷香。
如果只是这样的“喜欢”,何苦一再招惹他。而他……他竟也舍不得如何。
他不愿傅润再去招惹旁人,哪怕是终有一日入宫侍寝的适龄女子——
父亲说的对,赵家绝不可出男皇后;师父信里只留了两字:“归否”,怕是料定他尚未肯离京。
赵彗之心绪翻涌,一夜未眠。
*
傅润对夜里跑去长乐宫、白天则在寝宫醒来的情形习惯了,捏按眉心,问:“皇后呢?”
刘福跪在床边为他穿靴子,“娘娘命小宫女传唤奴婢们进来,倒未见着娘娘的人。”
“孤昨夜没说什么不该讲的吧?”傅润见刘福愣住了,哑然失笑,“你起来。王长全呢?”
竖着耳朵候在外殿的大太监哎呦一声,连忙推开小查子小步跑入内殿,“奴婢在。”
“下月祭天皇后随行,绣衣、鞠衣、宝冠、绶带皆按最简样式改放尺寸。他比孤略……咳,高壮两寸,外衣衣袖做的宽大些,穿……马靴吧,马靴便利。倒也不须再去烦他。”
王长全连声称是,脑袋里浮现一位黑面圆膀能把陛下举起来的女“豪杰”,“陛下您的呢?”
傅润伸手让宫娥擦拭十指,又起身等太监为他佩戴香囊和玉佩,“看着办吧。不必太隆重。”
……
不必隆重的意思经过数十位“揣摩圣心”的太监传旨,到了绣娘那里就是十分的隆重奢华。
陛下成婚以来头一回带赵皇后出去,内府攒的银钞简直堆积如山,自然使足劲耗费!
天坛在京郊,旁设桑坛,祭祀大礼从寅时二刻起,紧赶慢赶当天夜里或能赶回禁宫歇息。
傅润昨夜与江修夔等人商议科考废明经科之事,困得很,略晚了一炷香功夫起身,底下人匆匆忙忙,他依旧闭目养神,待出门,与镜中人一对视,才发觉自己穿得……花里胡哨的。
朱红色龙蟒绣衣,珠扣珰饰,紫琉璃玉带。
傅润指向两个小太监合力端呈的珍珠宝石金冠,一脸嫌弃:
“这笨东西是用孤大婚祭宗庙的头冠改的么?当时便纯是吃痛苦,何苦来哉。”
王长全和周总管互视一眼,纷纷感慨自家陛下节俭,笑道:“奴婢哪敢妄动。年前新做的。”
傅润啧了一声,很是头疼,黑着脸走下玉阶,“皇后那边呢,人出来没有?”
刘福亲自奉旨一早去长乐宫请人,闻言从白象腿畔探出笑脸:“娘娘已等着了。”
说来也不怪宫人们多事。自打赵将军的末女入宫,除了长乐宫里的人,竟无人见过如今的皇后长什么模样,只绣衣局的人一度谣传说是一位脚大、肩宽、腰还很不细的将门虎女。
傅润挑眉,百忙之中总算有心思在意赵彗之如今的女郎装扮,几步跳上宫车,掀开绸帘——
他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帘子,愣愣地打量端坐在右侧软垫上的少年。
同样是朱红色的鞠衣,做得格外宽大;外披一件桑黄色霞帔,金珠作饰;浅色纱帷沿发冠四垂至腰,服帖地遮掩其面庞,依稀看得出发髻间一截剑竹玉簪的形状。的确是女子装束,却教他穿得像刚从战场归来气势汹汹而强守规矩的将领,杀气十足,不见丝毫纤秀之美。
傅润自认不是好色之人,揭开其纱帷的手却微微出汗,心跳可恶地慢了两拍。
皇帝大婚与民间不同,没有挑盖头见新妇的礼仪。他口干舌燥之际恍惚想起这么一件小事。
未傅粉,仅唇间被方嬷嬷趁乱点了一抹正红色的男人淡淡地朝他望来,启齿做口型:
“怎么?”
傅润蓦然别过发烫的脸,喝道:
“不许看我!谁让你穿这衣裳的。胡闹。不、不知羞耻。你、你昏了头么!混账东西!”
赵彗之剑眉深蹙,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动手,“……”
赵家儿郎言出必行,既答应了,哪有反悔的道理。何况他早料到喜怒不定的傅润会出尔反尔。
罢了。
毕竟是……结发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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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说的女装剧情【1/1】。可惜我不会画画,怎么讲呢,两位穿的大概就是顶配版婚服()是那种如果被老赵撞见,第一反应不是暴揍不听话的儿子,而是感叹“这两人真配啊”并忍不住把傅润想成儿媳妇然后绷着脸忍住老父亲内心的喜悦的婚服(望天……我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四十章 重逢
赵彗之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傅润携手由中道步入应天承元殿,面对而行拜礼。
红烛千盏,檀香缭绕。
礼部主婚官垂手立于丹陛旁,女官屈膝四拜进呈皇后宝印。
他下意识隔着绣满龙凤羽翎的金纱帷瞥了一眼傅润。
傅润比他高,脖颈在正红色绣衣的衬托下愈显莹白纤细,敛眉沉思着什么。
他从小多病,直到十四、五岁入宫,也还是孩子的身量,常常、总是这样仰视傅润的脸。
“怎么?”傅润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扶了一把压着额头的珠宝红玉金冠,“接啊。”
不苟言笑的女官闻言也更恭敬几分,低声催促道:“您请。”
赵彗之和兄长们不同,的确是在乡下山野间长大的,不能诚心遵守繁琐森严的礼法。
一个男子、一个权臣的幼子,以如此身份和新君婚配,实属千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礼崩乐坏。
可他几乎没有犹豫,双手平稳捧过宝印金册,并不知他和他憧憬向往的少年从此是夫妻。
……
一月前,金匮。
新下了一场冷雨,赵彗之从寺里拜访师父觉圆月正法师回来,发现赵宅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手笼在棉袍中的老门房连忙跑下台阶,“公子,京都来人了。”
赵彗之不能说话,颔首,将两小瓶竹叶(酒名)递与门房,俯身净手净面,再往正厅去。
背手在花墙前踱步的少年猛然转身,盯着赵彗之上下打量,半晌挠挠头发耸肩叹道:
“你就是六弟?嗳,哥哥此番来见你,不会教你又生一场大病罢?”
赵彗之生来体弱,不食奶汤,祖母和母亲因听信他师父的话,未及满月就将他送往金匮“避灾”,喂的是狼奶,还起了个极晦气的“扫帚”名字,只盼他能活得长久,其余相较都无所谓了。
这些年除了离京投军的大哥赵斐之偶尔来金匮指点他几招骑射功夫,旁的哥哥从来只寄家书,有时送他两把兵器或三本兵法心得,和父亲母亲一样不知他的长相,彼此十分陌生。
来的人是赵彗之的五哥赵楮之。
少年郎身长九尺,浓眉高鼻相貌俊俏。
小将军在军营新得了个白面郎君的诨名,乍见幼弟比他还“娘们”,心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又是叹气又是可怜,兄弟两一照面,先前积攒的“威严”兀地散尽,只剩下十二分“惺惺相惜”。
“你、你……唉!爹也真不是故意害你!可是……唉!”
赵彗之:“……?”
赵楮之吃过傅润的亏,觉得幼弟恐要被“猪”拱,遂添油加醋将文宗驾崩当日的事扩讲一番。
老太监触柱而亡。圣旨遗命。新帝登基。
赵彗之写字的手一顿,眼前浮现一双耀璨如日辉的凤眸。
他根本没有听清自家老父亲在这件事里充当什么荒诞的角色,包括他将要付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