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哄朕了,朕知道自己的身体。”他看了看画像,爱不释手,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说这个混世魔王来景都找沈卿钰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是什么纠葛让沈卿钰把他关进牢里了?”
张丘陵又放低声音,对他说了缘由,泰和帝眼神随着他说的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片深沉。
而门口一直默默守着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寻了个由头,去内书堂找了寿熹,趴在他耳边交头接耳。
寿熹神色一变:“立刻去通报太子殿下,说我有要事见他。”
*
此时的东宫。
一袭白衣的温泽衍执着一颗白子落入棋盘,然后又执起一颗黑子落入下首,自己和自己对弈。
寿熹在一旁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急得要命:“殿下,您不急吗?流落民间的二皇子找到了!陛下要是认回他,到时候和您争储,那咱这么多年的筹划可要付诸东流了!”
“沈卿钰在江南查出什么了吗?”
没想到,那温润如玉的人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边还没消息传来。”说起这件事,寿熹又有些急了,“殿下,您平日待那沈卿钰可不薄,他查案子倒查您头上来了,真是怎么都化不开的一个顽石。”
“他要是不查我,那才不像他了。”温泽衍神色未见异常。
“您知道也不拦他?”
“他查与不查,并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我何必耗费时间拦他。”温泽衍落下最后一颗黑子,吃掉白子后,眼光闪动,漆黑的眸子沉下一片湖水。
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攥紧一块玉佩,垂下眸子不辨悲喜,唯独流淌的暗流几度翻涌。
“奇怪的是陛下也不拦着他,任由他胡来。”寿熹也奇怪沈卿钰当时请旨的时候,泰和帝居然那么快就答应了。
“父皇更不会拦,他要的就是制衡你、我和内阁。”温泽衍淡淡道破。
经他点拨,寿熹总算是看透,刚准备顺着他的话说些什么,却又想起此行,又急道:“殿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眼看着二皇子要回宫了,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空气变得沉寂下来,只听得到棋盘落子的声音。
直到淅沥沥的雨从屋檐上倾倒下来,哗啦啦惊退池水里的鲤鱼,池水中倒映着坐在轮椅上的人,脸上神色不温不喜。
一片风声赫赫,寿熹去看,不知何时那刚刚还光秃秃的屋檐上突然出现数十个身披黑甲、脸戴铁面具的人,各个都带着浴血的杀气,伏在屋檐上就像埋伏着的秃鹫,寿熹顿时心悸成一片。
棋盘上的落子声也停了,棋局中,白子被围剿而死,黑子胜。
“下雨了。”温泽衍静静摊开手,抬眸看向天空,雨滴落在他手心,砸的乒乓作响。
日光落在他几近透明的眼中,却照不见一丝亮。
第17章 社火节(修)
清雪的事告一段落,沈卿钰出发去鹭洲城本地官府报道。
陆峥安的镖也要送到鹭洲,只不过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城后胡斯陈飞他们先去送镖,而他则跟在沈卿钰身旁。
二人同路,所以一路上依然是相伴而行的。
沈卿钰领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从鹭洲山脚下经过的时候,看见山头上人影攒动,几个村民在给他们送行。
迎着日光,那群山民朴素的脸上或带着感恩、或带着不舍地目送着他们。
而最明显的,是他们脸上的不舍。
就像老村长说的:“沈大人,我们知道你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我们是真的不舍啊,官居头顶,可无人会佑我们啊。”一把年纪的老村长摇着头擦着泪,“见过青天,才知头顶上是什么样的烈日,灼心呐。”
似乎见他神色沉重,又安慰道:“不过没事,好歹咱这个冬天比以往好过多了,还有沈大人留给我们的粮食米面,大家伙勤快点,今年怎么着都不会差哪里去,沈大人一路走好,我们会一路目送各位前行。”
沈卿钰骑着马,迎着他们的视线,漆黑狭长的眸子里照着日光,抿着唇没有言语。
直到旁边同样骑着马的陆峥安挤到他身边,问道:“阿钰,在想什么呢?”
沈卿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骑着马,连马缰都没拉还能稳稳坐马上的人,淡淡道:“你何时走?”
“走什么?”
“走镖。”
陆峥安疑惑:“这不正走着呢吗?”
沈卿钰蹙起眉头:“我是说和我们分开走。”
陆峥安这才明白过来,无奈笑了:“你在赶我走?”
他挑了挑眉,环伺四周一圈,小声凑到沈卿钰耳边道:“我走了你多无聊啊,剩下韩修远那个毛头小子还有那个年纪大的李大人跟你身边,你不得无聊死?前路漫漫,我不得陪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儿?”
甩着马鞭,语气似认真似促狭:“你说对吧沈兄?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说着说着又往他身上靠,眼看着要拉住他衣袖了。
沈卿钰蹙起眉头,垂眸看他接近自己的手,在他拉上的前一刻,勒紧马肚,甩绳离开,和他拉开距离。
“阿钰……”
身后人还在唤他。
“别说话了,你很吵。”
沈卿钰冷冷回他,骑着马往队伍最前面去了。
等他走后,陆峥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凝着神色,抬起头看向山坡上给他们送行、依依不舍的村民们。
骑马静静伫立了良久。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渐渐沉下说不明的情绪。
随即摇摇头,重新扬起笑意,追上前面那抹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
“等等我阿钰。”
*
晚上,一行人到了鹭洲城,刚进城就被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给牵住了脚步。
里面不知在举办什么节日,热闹非凡。
因为人太多了,沈卿钰几个人也没办法再继续骑马了,只能下马牵着马绳走。
人群突然变得吵闹起来,一堆人喊着:“来了来了来了!”
沈卿钰凝眸去看。
只见街道中央,远远的几个颜色鲜艳的高台出现,高台上站着或坐着身穿戏服、妆容夸张的几个演员,沈卿钰依稀可以看得出这些装扮都是一些经典戏剧和四大名著里面的人物。
而高台上或插桃花、或种树,桃树上还挂着造型华丽的花灯,表演的戏剧角色演员们神情生动活泼,或挂在树上、或吊在枝头,而这些演员大部分都是体重轻的小孩子。
在高台在前面打头阵的时候,几根红色竖杆隐隐出现,随之群众们的呼声更大了:“这个好看!哇!好高!”
随着呼声,一众踩着十尺高跷的演员们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装扮同样奇特、身怀绝技的演员们,双足踩着十尺长的高跷扮演着戏曲名著、上古诸神里的人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如履平地一样,大步流星,通街游行,极为震撼。
韩修远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得惊了:“这是什么节目?奇人啊。”
沈卿钰还没开口说话,旁边抱着孩子的热心妇人替他解释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是西北来的社火节,寓意着来年风调雨顺、时运昌盛啊。”
韩修远疑惑:“西北的社火节,怎么会到江南来表演?”
“哎呀是赵老板花重金从西北请来的戏班子呢,赵老板是西北人,现在为了招揽客人,给酒楼增加人气,特意把西北最有名的戏班子给请了过来,咱也可以跟着一起开开眼界了。”然后妇人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刻着“长安客栈”的酒楼,示意韩修远去看。
果不其然,众人顺着妇人的视线去看,只见旁边一个新起的、高楼层叠的酒楼上,身穿华服、大腹便便的老板正笑意盈盈、热情宣传着:
“感谢诸位支持,今天全场开业大酬宾,零嘴茶饮免费、客房削价三成!”
正在此时,那坐高台上扮演武松打虎的稚童还表演了一下喷火,又引发的众人拍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