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手上全是血,男人却仍不闪躲分毫:“你杀了我啊,为什么不像第一次见到我那时候,在我胸口来一剑?”
“杀了我,我不会躲的。”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沈卿钰红着眼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不要再靠近了!”
鲜红的血在滴滴落下,沈卿钰看他手上已经成了泥泞一片,心上焦急,而陆峥安一寸一寸逼近,已经到了他跟前。
陆峥安却还在催促:“杀了我,我就没办法靠近了。”
“动手啊,沈大人。”
“还是说,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让你下不了手了?你心软了?即便知道我就是陆峥安?”
最终,“哐啷”一声,剑砸在了地上。
那清冷如雪的人,头一次失措地愣在原地。
即便是再极力掩饰,他对他手上伤势的关注都难以克制,目光总是会落到他血淋淋的手上。
急促呼吸着,他倏然转过身去,掉头想走。
他的反应,全都一丝不差地落入陆峥安的眼中。
无论他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也好,或者只是出于善意。
当愤怒冷静下来后,陆峥安突然明白过来,此刻的沈卿钰就是关心他,像之前采药那样,怕他受伤出事。
甚至知道“陆筝”就是陆峥安之后,也只是惊诧了一下,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想置他于死地。
他突然有些猜测,或许——沈卿钰只是喜欢而不自知呢?虽然这极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但他就是想试试。
拉住他要走的手,在一片湿滑之中挤入他的指缝。
两只同样修长的手十指交握。
有风吹过,院中玉兰树簌簌掉落玉白花瓣,落在两个人肩头和发上。
院墙外依稀可以听到来来往往的人流声,而院墙内则寂静万分。
极轻的声音从男人身上传出:
“你下不了手的,阿钰。”
“你现在的心境和当初,有着天壤之别。”
“你我也不再是当初的仇人敌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早就对我放下成见了,对吗?”
“放开我!”沈卿钰扑通着一颗心脏,眼圈因为无法摆脱他的桎梏而红了一片,他垂眸看到对方手上的伤口愈来愈大,血愈流愈多,声音逐渐变冷,“陆峥安,再不放开我,你明天手就会废掉。”
“不放。”陆峥安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你要是继续挣扎,我手不用等明天,今天就会废掉。”
“你!”沈卿钰滞住,被他逼得眼睛发红,怒气冲冲,“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生厌!”
“只是讨厌我吗?”
沈卿钰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
一块青龙玉佩吊在男人掌心:
“既然讨厌我,为何要藏着我的玉佩,日日夜夜贴身带在身旁?”
第22章 你喜欢我
沈卿钰瞳孔震缩,心中跌宕起伏。
玉佩为什么会在他手中?
随即明白,想来应该是在他卧病在榻那几天,陆峥安在照顾他的时候,从他衣袖之中翻到的。
“这是你的东西,你若要拿回便拿走。”他垂下眼睫,说道。
男人却不理他这个话头,而是继续追问:“沈大人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把我的玉佩,日日夜夜贴身带在身旁?”
他的声音很低:“既然讨厌我,既明知我们不会再有纠葛,还带在身边做什么?把仇人的东西带在身上,只会令人心情不虞不是么?”
两个人的手仍然交握着,滑腻的鲜血是温热的,掌心的温度也在逐渐攀升。
那清雪一样的人,脸上的神情让人摸不透,而是半睁着一双潋滟的眸子,轻如蝴蝶一样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可连沈卿钰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陆峥安的玉佩。
当初来鹭洲那晚,屋檐上他手中摸到一块温凉的东西,清完雪回马车上,他握着陆峥安的这块玉佩失神了很久,本想扔到一旁,可白天太疲劳晚上睡着了,于是便忘了这件事,第二天一切结束后,才发现这块玉佩仍躺在自己袖中。
从那之后,他便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袖中总是会带着一块玉佩。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沉默了良久。
他转过眸子,看向前方郁郁葱葱的玉兰树,声音波澜不惊:“一块玉佩而已,我事务繁忙,带在袖口中,一时之间忘了也不足为奇。”
陆铮安对他这个回答不太意外,轻笑一声:“嗯,忘了。”
然后——
“那这个呢?也忘了?”
他扬起二人紧紧交握的手。
沈卿钰被他带动的胳膊被迫扬起来。
视线投向二人十指交握、泥泞一片的手。
鲜红的血液从肤色不同的两只手中流出来,就像从雪山中流淌出来的岩浆一样刺目。
陆峥安的手比他的手热很多。
炙热滚烫的温度沿着皮肤传入他掌心,连带着沈卿钰的手都跟着热起来。
——就像是常年冰封的雪山被火焰融开一样。
“握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挣脱?”陆峥安定定看着他。
“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势扩大。”沈卿钰冷静说道,“放开我。”
“你知道我不会放开的。”陆铮安说,“若你真的厌恶我、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早就不顾一切挣开了,又怎可能因为心软,在这里和我争论?”
他说的是事实,当初景都见面,二人误会丛生,起了争执,他也是受伤的时候这样握着他的手,当时沈卿钰看他就像看一个死物一样,掌框他、掐他脖颈的时候又几时心软过?
“人都是这样,有了在乎的东西的时候,心就没办法硬下来了。对吗?阿钰?”
他阐述道。
“这只能说明,我不想伤害你,不能说明我在乎你。”沈卿钰并没有挣脱他的手,也没有认同他的观点。
“你心地善良,我一直知道。”
陆峥安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感到多失落,神情淡然。
随即低下头,松开他的手,随便撕开一片衣袖止住自己手上的血,做完一切后,突然朝他靠近。
沈卿钰蹙起眉尖,神情提防:“你做什么?”
陆峥安注意到四周连廊中已经有人在来来往往了,甚至有人都开始注意到他们,充满探究地打量他们。
“晚上客栈人越来越多了,这里等下就会来很多不相干的人,我们去屋顶。”
“我不去。”
沈卿钰冷下眉眼,毫不犹豫拒绝,转身便想走。
可不等他反应,腰上一紧,男人甘洌的青草味传来,他就这样被他紧紧搂住了。
沈卿钰看着脚下越来越高的视野,脸上不由得染上一丝怒气:“陆峥安!你是真觉得你受伤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是吗?放开我!”
陆峥安很肯定:“你不会。”神色不慌不忙。
“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心性高傲,极其厌恶别人关注你的容貌,但剿匪那天,为救受困的无辜村民,你却自愿乔装打扮、独身涉险。”
视线升高之中,沈卿钰余光看到街角跑过一个满身是伤的乞丐,身后还有人在追逐他。
很快就到了不远处一处酒楼的屋檐上,男人松开手,沈卿钰从他怀中被放开。
男人静静看着他,眸光带着一丝笑意,接着话头:“因为我们的沈大人,就是这样一个,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人。”
——他袒露想法的那天,陈飞李重他们都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沈卿钰,仅仅是因为他长得美?
不是的,初见确实被他绝美的容貌、出尘的气质给惊艳到了,可了解他之后,他却喜欢上他隐藏在冰川下的真实性格。
坚韧不拔、心软仁慈、高洁无私的沈卿钰,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他比谁眼光都要好。
不是么?
他抚上他的眉梢,将他的不安抚平:“我喜欢你的所有,即便我们不曾因温泉那一天发生什么,可我总觉得,这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宿命。就算在其他地方碰到你,我还是会喜欢上你,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