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静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赫连翊冲他点头,裴静快步走过来。
“昨夜睡得如何?”裴静过来时,冲他笑起来,越走近笑意越明显。
赫连翊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束暖融融的光,眼前的尸体被抬走了,似乎他心中的阴云也烟消云散。
赫连翊的目光往下一滑,就瞥见了裴静手上的伤。
裴静看起来倒是格外愉快,对赫连翊挥挥手:“托你的福,已无大碍。”
赫连翊才不信,他只觉得以昨晚闹腾的程度,今日没加重就得谢天谢地了。
所以他还是一歪头,猫着腰,仔细看了几眼,唉声叹气道:“待会儿得换换药。”
“有劳你费心。”裴静说得情意绵绵。
赫连翊有点不好意思,他立刻站直了,神色凝重地告诫裴静:“你就不能自己上点心吗?”
“诸事繁忙,实在是腾不出时间。”
赫连翊无奈至极,只得轻轻摇头。
“你想在这宫里走走吗?”
裴静看起来兴致大好,赫连翊也应声答道:“好啊。”
赫连翊与裴静并排走着,宫中其实并不沉闷,四面都是花花草草。
他心中惦念着一些事,走了一小段,靠近裴静身侧低声询问:“你皇兄找到了没?”
“还没有,那宫殿下方有条密道,连着后花园的鱼塘。卫队搜查了一番,发觉密道的口被开了,想来是皇兄与我公主一起掉入密道,因宫殿起火只好往前跑,之后被水流卷走了。”
裴静迎着太阳走,脸上带着一点笑意,赫连翊见他这时还在笑,不知为何只觉得直冒冷汗。
“那……那怎么办?”
“继续找人,严防消息外露,此事一传出必然天下大乱。不过,你我现在可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们两人下落不明,你我可就得被架在火上烤。”
裴静忽然停步,转过身来幽幽凝视着赫连翊,赫连翊在他目光的逼视之下,竟倒退一步。
裴静却无所顾忌地笑了笑,他抬手指了指天上的烈日:“你知道吗?你我连这样能在太阳底下散步的日子,都不多了,接下来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赫连翊被他这样一说,感到不寒而栗。
“谁跟你同一条绳。”赫连翊低声地反驳,“我不过丢了个部落公主,你丢的可是皇帝,你这儿问题可比我严重多了。”
“心月狐背后的人,只想要一个部落公主吗?”裴静笑着打趣,“他们要是真看上的是公主,该去给你提亲,而不是把她千里迢迢骗到这儿来。”
“你说的有道理。”赫连翊低声叹气,故意说,“唉,本想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想到还真跟你拴在一条绳上了。”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裴静难掩伤心,垂下眼帘,“我还以为你会对我不离不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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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这样了(倒地)
没事没事,后面还能经常开饭的(咬牙切齿)
第170章 皇叔
赫连翊随时都要拿以前的事出来说,大事上算是饶了裴静,小事他可没打算就此罢了。
刚巧又让他找到机会了,立即发起了回击:“以前怎么不见你对我不离不弃?前几年我遇上的事,那一桩桩一件件,哪件都不比你这里小,都是我自己解决的!”
裴静也摊牌了:“奎木狼,是我帮你换掉的。”
好吧,赫连翊没话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瞥见四周没人,又低声细语。
“假设你皇兄……找不见了,你……你有没有……当皇帝的打算?”
赫连翊神色凝重,连话都说得极轻,出于私心,他并不想裴静当这个皇帝。
一旦裴静成了皇帝,那他们可就真得从此形同陌路,只待良辰吉日,跨越过千山万里,当着文武百官、在众目睽睽之下才能面见了。他们就永远不可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裴静的反应倒是坦然,他应当是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自然地摇摇头,没有丝毫犹豫。
“你不喜欢当皇帝?”
“不如说我从来没考虑过,我现在更喜欢你。”
赫连翊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忽然这副德行,脸上忽闪过一丝警惕。
裴静一眼看穿,追问:“你难道觉得我在说谎吗?”
“你别这样,我害怕,我觉着你要害死我。”
裴静笑了几声,他们俩这样在宫中散步,谈论着岌岌可危的事,却还能笑得出来,也是奇事一桩。
“你还有哪些兄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赫连翊再次问道,因此事十分重大,他只能凑过去,贴在裴静身旁低声讨论,“你从未跟我提过,但你要是还拿我当自己人,你就告诉我。”
裴静却依旧是淡淡地笑着,他踱步朝前走去,走过了一段路,才开口:“我没有别的兄弟,其余的人在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
赫连翊脱口而出:“那你岂不是……这宫里唯一的……”
裴静还是摇摇头。
情不自禁,赫连翊脑海中闪过一些话本杂谈里的故事,虽然他对中原的皇储具体如何安排,并不了解。但什么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倒是也好像听过。
裴静慢慢地走着,闲谈般地提起:“有件事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其实我比我皇兄大一些。”
赫连翊愣在原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背后竟然迅速起了一层冷汗。
他心底快速盘算着皇帝多大,他记得比裴静大约摸三岁,裴静比他大一岁。难道其实裴静早已上了年纪……不是吧?你这天杀的骗子!
赫连翊正欲怒斥,裴静却忽然开口。
“我的母亲16岁嫁给当时的太子,生下了我皇兄。此后太子被废,她又嫁给了皇帝,生下了我。”裴静现如今提及这件事,倒是格外坦然,“按辈分,我皇兄也得叫我一声皇叔。”
赫连翊定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你等会儿我捋捋……”
赫连翊掰着指头,算裴静和皇帝之间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我母亲生我皇兄时,年纪尚小,而在生我时又已改嫁,整日忧心忡忡,因而我们两个孩子生下来后,身体也都不太好。我的母亲操劳过度,不久后便病逝了。”
赫连翊愣了半天,又啊了一声。
裴静往回走过来,伸手按住赫连翊的手腕,用力攥紧,像是要努力获得他的体谅:“从我喊他皇兄的那一天起,皇帝只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因为我已经认了,我此生都不会改主意。”
赫连翊怔怔地看着裴静。
那一句皇叔,简直如云灵寺的钟声,重重击在赫连翊心中。此刻余音绕梁,还在赫连翊脑海中盘绕不去。
“我懂你的意思。”赫连翊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皇兄真没了。”
“他还有三个儿子,你不必担心。”裴静哼了一声,甩开了赫连翊的手。
赫连翊第三次啊了一声,之后他一颗心扑通落地:“你怎么不早说?”
“那三个孩子最大的四岁,最小的才五个月。”
赫连翊的心刚放下,又悬了起来。
那这也没用啊!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现在的确处境艰难。现在我是靠山山崩,靠水水流,你别看我还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其实我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裴静说着,忽然转过身,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拉过赫连翊的手:“你要是再抛弃我,我这回就真的要死给你看了。”
赫连翊被吓得不清,不过他倒是察觉出来了。从昨天晚上开始,裴静就已经有点反常,今天又是这样强装镇定,实际上是已经有点不太对劲了,赫连翊真担心他忽然一下子发疯。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赫连翊也只得先安抚下裴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