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赫连翊说话也不好听,尤其是回来之后,可以说是翅膀硬了,没少给她甩脸色。可毕竟他们俩年纪相仿,再怎么跟她争吵,她都不会真正害怕,以前赫连翊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过是怕他气急之下,手快杀了自己。
但是皇帝不一样,皇帝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感到卑微和恐惧,随随便便一句话,就会让她所有的努力白费,让她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她感受到了真正的危险,皇帝的冷酷让她着迷。
娜依塔公主颤抖着回答:“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先走了。”
皇帝的情绪渐渐缓和,娜依塔公主能强烈地感受到,皇帝的怒气消散了几分,可他几乎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只是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娜依塔公主低声下气地问:“陛下,您……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皇帝从桌上再抽了一张银票,递到公主手中。
“明日,再去另一家银号,以我的名义,取二十万两银子。”
皇帝将辛苦钱牢牢塞进公主的手心,并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极其难得的温柔的笑容。
公主打了个哆嗦,似乎下一秒皇帝就要动手,亲自送她上黄泉路。
对面的是皇帝,不是别人,绝不会因为多笑一下,就对她生出什么特殊的感情来。
“今日你不必再扮,可明日,你可再扮作我的夫人。”
皇帝轻轻伸出手去,放在公主手背上,压着那张银票,颇有深意地拍了一下,慰劳她今日劳苦功高。
这是皇帝的许诺,也算是给了点甜头。真想攀龙附凤,那是一点门都没有,可在皇帝有难之际,装作他的夫人,替他办些事,办事的时候心里打点算盘,装一时半会儿的阔气,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点钱,攒一攒,也抵得上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娜依塔公主紧紧捏着银票,小心地收好,轻声细语地说了声陛下早些休息,之后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狗皇帝!娜依塔公主在心中低声骂了句。
夜渐渐深了,这座私宅门外并无门卫看守,只有一扇朱漆大门紧闭着。快要到宵禁十分,可门前却来了三五人,正是那掌柜和县令大人。
掌柜的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总算是查清了这个叫裴少宸的到底是谁。查到身份的那一刻,掌柜的呆若木鸡,一时觉得天塌了,一时又觉得机会来了。
这种牵扯到皇家的事,哪里是他这一个小小钱庄掌柜能参与的。掌柜的迅速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县令大人,两人一合计,越发觉得这前来取钱的女子,声音怪异、容貌可疑,似乎牵扯出了一桩大案!两人马不停蹄追赶而来。
“县令大人,就是这家人,此人胆大包天,竟敢仿造小王爷的字迹,来银号里兑走了二十万两银票!”
掌柜站在县令身旁,愤慨至极,就好像这钱是从他兜里被抢走的,他的脸在黑夜里绷得通红,破着嗓子嘶哑地叫:“必须严查!严查!”
第211章 上钩
县令轻轻咳了一声,那掌柜就又赶紧闭上了嘴。
这县令故作深沉:“你怎么知道是骗子?你可有证据?”
掌柜凑过来,低声给县令吹耳旁风:“县令大人,那可是小王爷的钱呀!京城里要是来人,要是想动这笔钱,你,我,还有上头的官府,能没一点风声吗?”
县令大人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小王爷要是真来此地办事,能屈尊下榻在这种地方吗?招待不周,在朝廷里坏了咱们江南一带的名声,这谁担待得起。就算小王爷自己不愿劳烦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能不事先打听到风声,悉心招待么?更何况来取钱的只是位夫人,小王爷至今未娶,这夫人从何而来呀?所以小民以为,此人一定是假冒小王爷,盗取钱财。”
县令微微一点头,似觉得掌柜的话,有些道理。
但县令眉头一皱,似乎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可她手上有存钱之人的亲笔书信,这难道也有假?”
“那就更不得了了!”掌柜的夸大其词,“我今日下午,特地问了来取钱的夫人,那夫人说不出跟小王爷的关系,只是催促我将钱给她,我当时便察觉,此处定有猫腻。况且,小王爷的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小人猜想,说不定,是盗取了小王爷的书信,胡乱拼凑而成,这可真是……真是胆大包天!”
县令脸色一变。
掌柜见县令惊慌,愈发来了劲:“县令大人,我今日打听过了。这夫人并非本地人士,我看定是从别处来的骗子!大人应当率人冲入府衙内,将这逆贼及其团伙当场捉拿,上交朝廷,说不定朝廷还会奖赏大人……”
掌柜说得头头是道,县令大人听到此处,却抬手打断了掌柜。
“你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可抓人,不急。”县令转过头来,笑呵呵地看着掌柜,“掌柜既有此心,那就帮本县令继续盯着,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前来禀告本县。”
县令笑意更浓,紧挨着掌柜的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这立大功的机会,非你莫属,你可千万别让本县失望呐。”
掌柜笑得心花怒放,黑夜之中,他就像一支夜来香绽放了开去,黢黑的瞳仁亮起一道幽光。
“小人谨记!”
县令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慈爱的父亲那样轻拍孩子的手臂,给予了谆谆教诲,目送掌柜的离开了。
只是那掌柜的一转身,笑意便消失在了脸上,双眸又黯淡无光了。
狗县令!他低声骂了句,转身朝银号走去。
掌柜的咬牙切齿地回来,那伙计见他闷闷不乐,在旁边一声不吭。
掌柜的老婆,听闻伙计说他出门办大事去了,正翘首以盼着丈夫归来。此时见他回来,满面春风地上前来:“怎么了?不高兴啊?”
“这么大笔钱出去了,谁能高兴?”掌柜的脸色铁青,发出一声慨叹,“哎,这笔账自从存在我这银号里以后,我是一分钱没捞到,还得防着上头的官老爷捞油水,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累得我浑身都疼。本想忽悠那县令给我追回来,妈的,那县令还想坑我一笔,我看他是想把这银号独吞了!”
夫人不明白,继续追问:“他怎么坑你了?”
“他让我盯着这笔钱,有了动向,让我先将来龙去脉弄明白了,再汇报给他。”掌柜歪着嘴,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来,“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也好将罪过都推到我的头上,他打得好算盘!”
掌柜的嘴气得越来越歪,最后嘴角抽筋似的龇了下牙,对夫人笑道:“等着吧!老子迟早收拾他!区区一个县令,敢跟老子耍心眼。老子这银号里,除了他的钱,还有上头的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做生意的掌柜,不是君子,报仇也比一般人来得快。第二天,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娜依塔公主扮作夫人模样,第二日又去兑换银票。
皇帝至今也没告诉她,取了这些银票到底有什么用,只是让她接连去几家银号,拿他出具的文书换银票。娜依塔公主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可她并不每时每刻都担惊受怕,毕竟,皇帝还要找她办事。第二天,依旧化好妆容,容光焕发地出门去了。
既然皇帝让她扮作夫人,她就装得像模像样,反正就是过个瘾,那她就得把瘾过足了。
人活着,能风光一时就风光一时,总比没有风光过好。
她心里清楚,先是被骗来中原,又被库尔坎大师利用,成了罗刹女,现在连皇帝都落难了。想来库尔坎大师一定是使了什么法子,将这天下都搅乱了。
她虽然不怎么懂这些争来斗去的方法,但暂避锋芒的道理她懂,要不然,皇帝也不会想着要先来到这个地方,躲在那小别院里不出来。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有什么拉不下脸来的?
她等着。
等着皇帝东山再起,等着赫连翊把库尔坎大师收拾完了,等着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再风风光光地回去。她从来不愁这些男人,到时候不讲情面,再过来对付她。她在这其中周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她又不掺和天下大事,只想舒舒服服过日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