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店家直摇头,“你别看她一把年纪,力气大着呢。除了像您这样身上会功夫的,一般人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折腾。”
“她武艺高强,为何不直接去找胡麻子报仇?”
“胡麻子走镖之人,南来北往的还有镖师护着,不好下手。况且那胡麻子是有背景的人,他的妻子胡二姐,乃是朝廷正五品的将军之女。鬼姥姥撑破了天,也不过是个草寇,这草寇哪能和将军抗衡?”
赫连翊眉头紧锁,胡麻子的妻子,听秀姑所言,不是赵三娘吗?难不成后来又换了?!
这胡麻子也真是的……
“您也是赶巧了,她好久没出来了,也是看您实在长得俊,她才盯上了您。”那店家揶揄了一句,忽然低声凑过来,“不过,我还听闻,这几天胡麻子要来这儿附近,恐怕这秀姑,是打算找胡麻子算账呢。”
“胡麻子为什么会来这里?”赫连翊顿生警觉,“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谁知道呢?或许,又有镖要护吧。”
这胡麻子听起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这样的人,恰好在此时到来。赫连翊不得不防。危月燕一定会源源不断地派杀手前来,在他们找到皇帝之前,想尽办法杀掉他们。赫连翊这样一想,下意识朝门外望了望。
他犹豫着是该在这镇上继续等,还是回去找裴静。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裴静如果是当天下的山,并且收到了他写的字条,无论走山路还是水路,都该快到了。赫连翊怕此时去寻,跟裴静刚好错过,挣扎了好一会儿,决定多等一日。
再等一晚,若是今晚裴静不来,他就再去找吧。
深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伴随着春日的惊雷,轰轰烈烈地降临人间。就算关着窗,春雷声裹挟着的泥土,还有风声中迸发的青草味,依旧像一场春夜的惊梦般,飘进屋子里,慢慢地散开,铺满整个房间。
风雨之夜,本该是个好眠日,赫连翊却被这惊雷所搅扰,一直睡不着。
他心中忐忑不安,在屋中走来走去,盘算着裴静的行程,似乎又要耽搁。下了雨,山路湿滑不好走,假如裴静走的是水路,这样大的风雨也只能停船。他打开窗,只听见雨声不打一声招呼,忽地闯进他的耳朵。而眼前大雨如帘幕,遮得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赫连翊沮丧地将窗户关上,重新在床上坐下。人深夜睡不着,难免胡思乱想,他忽然想到,那鬼姥姥是在青松山下出现的,真如白天店家所言,她是来找胡麻子报仇的,那胡麻子恐怕已经追到了附近。
这个胡麻子,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周围出没?赫连翊心里没底。听起来,这胡麻子的老婆,是朝廷当官人的女儿,他已经有了朝廷的靠山,不会受到蛊惑。可这个胡麻子到底草寇出生,被危月燕花重金收买,做出点泯灭人性的勾当,也未必不可能。
赫连翊无端又想起,奎木狼当年用几两银子就收买了杀手,捅了裴静一刀。就觉得这个胡麻子更加危险。
他这样一想,更加睡不着,可偏偏这雨却越下越大,连出门都困难。他只好在心里盼着,这一晚上将雨全都下完,明日天晴方便赶路。
后半夜的时候,客栈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雨声已经渐弱,那敲门声又格外地响,像是赶路的人来投宿,急匆匆地将老板喊起来。
赫连翊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吵醒,听见客栈老板出去开门,匆匆打开窗,发现雨已经小了很多。
天已经快亮了,一场春雨过后,整个世界都是青色的。他深深吸了口空气中的青草味,朝窗下看了几眼,却忽然愣住了。
有个男人带着斗笠,急匆匆将两匹马牵到后院拴好,而那两匹马中,其中有一匹,正是裴静的那匹马!
赫连翊的心一沉,裴静的马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中?他再一眼瞄过去,这人身强力壮,看着约莫五十来岁,走路时双手紧握,连肩都是紧绷着的,腰间有块明显的犀牛皮护甲,从前胸绕过一圈到后背。
是胡麻子。
赫连翊笃定这个魁梧大汉就是胡麻子,他更笃定裴静一定出事了。他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他悄悄挪到门口,背靠着门,屏息凝神地盯着外边的动静。
胡麻子是来住店的,他匆匆上楼,脚步沉重,进了屋子,又忙走出来,嘱咐店家给他送来热水。赫连翊隔着门仔细听着,只听见胡麻子跟店老板打听这附近哪有郎中,哪有药铺能抓药,更加心慌意乱。
老板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尚未意识到危险,匆匆下楼去了。赫连翊待老板下楼,深吸了一口气,走出门去,来到胡麻子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客官,您要的水。”
胡麻子一个健步冲过来开门,开门那一瞬间,赫连翊推开他朝里走去。
这屋里还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他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赫连翊从未见过裴静受如此重的伤,他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未回过神来,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
那胡麻子满脸怒色横拦过来,一拳朝他腰间揍过来。这些常年走镖之人,不善玩弄长枪和刀剑,但手脚功夫都是行家,这一拳若是朝着普通人抡过去,至少也得打断几根肋骨。
第234章 出事了
赫连翊见裴静受伤,此时怒火中烧,只见桌上摆着个小鱼缸,里边虽没鱼,却铺着一层浅浅的石子。他抓起鱼缸朝胡麻子脸上砸去,胡麻子哎呦一声,捂着脸朝后倒去,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紧接着晕了过去。
胡麻子只是想拦住他,奈何赫连翊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显然人在气上头的情况下,既不能好好沟通,力气也比平时大。赫连翊不仅把胡镖头给砸晕了,还踹了人家一脚,把晕倒的胡麻子踹到了一旁,自顾自挪到了床边上。
裴静处在昏迷状态,赫连翊心急如焚,他伸手摸了摸裴静的脸庞,发觉他的脸上滚烫。受了伤又淋了雨,昏迷之后烧得厉害,赫连翊回头怒瞪了眼胡麻子,小心地抹去裴静嘴角的血迹。
血迹发黑,恐怕是中毒所至。赫连翊解开他的衣带,又看见了他心口处的伤疤,心又是一揪。那个伤是以前的,在豸州被人给刺伤,现如今虽然好了,可一激动的时候就会发红。伤过总归是伤过,以后都得小心。
没有别的外伤,可裴静的衣服上也有很多血点,一定是又吐血了。
赫连翊缓慢地感觉到心疼,原来心疼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像是心上被人给扎了几针,冒出尖锐的刺痛。
“不会有事的。”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对裴静说。
原先下去打水的店家,听见楼上咚的一声,气得毛巾一甩缠在脖子上,黑着脸又折回来了,边走边骂:“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做营生了,天杀的,又怎么了?”
他走过来朝客房一瞅,只见刚才的客人倒在门边,翻着白眼额头上还流着血,吓得哎呦一声叫起来。
“这……这怎么回事?谁给我客人打晕了?”
一看是赫连翊,店家更加头疼:“哎呦,您这又是把谁给我招来了?”
“去弄些热水来。”赫连翊在屋内,朝店家吼了一句,“再去请个大夫来,越快越好!”
店家不敢多问,只好说是,又忍不住多问:“这……这人谁呀?里面的……又是谁呀?”
赫连翊平静地告诉他:“你脚边那个就是胡麻子。”
店家一听说是胡麻子,吓得跟黄鼠狼似的溜了下去,赫连翊将胡麻子踢出房门,再将门关好,这屋子总算清净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赫连翊想跟裴静单独待在一起,现在裴静昏迷不醒,比平日里更需要他。他去找来了热水,一点一点将裴静身上湿掉的部分擦干,裴静身上又冷又热,赫连翊给他擦干身上的水渍,忽然之间眼眶一热。
他久久地凝视着裴静,他从那细细的汗珠、干裂的嘴唇、还有紧闭的双眼里,一瞬间感受到了裴静深埋在心底里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