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唯一没有向他敞开的,就只有那颗心。
可是偏偏是那一颗心……
管疏鸿着魔般地看着棠溪珣,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你已经把什么都交给我了,为什么就是不肯说爱我呢?
是因为你随时准备离开吗?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那些真相吗?
如果你不爱我,我真的会……
他的手搭在棠溪珣放在身前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有凸起的青筋,与棠溪珣的纤细秀美形成了鲜明对比。
管疏鸿轻而易举地就能用单手把棠溪珣的手腕并在一起抓住,他带着剑茧的指腹摩挲着腕骨处那块凸起的骨头,心里想,这样抱紧他,他就不会再跑掉了吧?
或许,不要再追根究底了。
爱或者恨,其实并不会影响他们恩爱缠绵,同床共枕。
如果追究的太深,要的太明白,反而容易失去。
“你、别……”
棠溪珣感到了一种难言的不安。
这不安不仅来源于两人的力量对比。管疏鸿的怀抱像一道充满占有欲的枷锁,完全可以将他牢牢禁锢,那粗大坚硬的,曾经钻进来凶狠蹂躏的他东西也已经蓄势待发。
但还来源于他此刻从管疏鸿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阴沉绝望的气息。
“你放开我,我不要这样。”
棠溪珣试图和管疏鸿沟通。
管疏鸿一动没动,那箍在他腰上的力道好像还加大了,棠溪珣几乎有种自己的腰肢要被他折断的感觉。
“说了让你放开我!要勒死了!”
管疏鸿的手臂终于松动,棠溪珣超常发挥,格外灵活地在管疏鸿怀里猛地一转身,翻过来愤愤然地看着他。
管疏鸿低下头,两个人目光对视,他眸底涌动的深刻情感,让棠溪珣为之一怔。
“到底怎么了?”
管疏鸿抬手按在棠溪珣嘴唇上,低声道:“别说那个字。”
他的手臂渐渐地松开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隐瞒下去,他想。
那些梦境中,受到委屈伤害的是棠溪珣,不是他。
如果棠溪珣真的经历过那些伤痛,才更应该得到补偿,而他凭什么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可以当做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呢?
管疏鸿生来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保护,他想要获得爱,祈求爱,可是……
可是他早已先一步爱的更深。
“阿珣。”
管疏鸿轻轻叫着棠溪珣的名字,释然又有些失落地笑起来。
他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棠溪珣狐疑地打量着他,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说:“好,你问吧。”
管疏鸿深吸一口气,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心脏在刀锋上滚过: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棠溪珣愣住。
管疏鸿刚想起那些事的时候,满心千方百计所想的都是如何隐瞒,但眼下做出决定,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反倒有种慷慨赴死一般的坦然了,索性说了下去:
“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曾做过相似的梦?你说……那会不会是我们的前世呢?”
棠溪珣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管疏鸿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在他有时候几乎想要忘掉这段记忆的某天。
他看着管疏鸿,能够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冰冷:“你为什么这样猜?”
管疏鸿道:“……我总是会做一些很真实的梦,是关于你的。我看到西昌亡国了,你在战火里守城,然后……然后倒下去,可我不在你身边……梦醒时我总是想,我去了哪里,后来我想起来了,我——”
管疏鸿看着棠溪珣漂亮的眼睛,终于把咬在唇齿间的几个字也说了出来:
“就是昊国的皇帝。”
寂静的房间里,管疏鸿声音中的压力和紧绷仿佛一些嶙峋的刀锋,将空气划得轰然作响。
棠溪珣也感觉到了那种呼之欲出的情绪,他看向面前那张清朗英俊的脸,那双总是温柔凝视自己的眼睛里明亮而挣扎,在他的瞳孔中丝丝印射、晕染。
对视片刻之后,管疏鸿有点勉强地笑起来,声音里带了几分刻意夸张的轻松: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皇帝!我……我又怎么可能去攻打你的国家,你说是不是有点可笑?”
但是,这种故意做出的笑意却因为棠溪珣冷凝的沉默而逐渐淡了下去。
片刻之后,棠溪珣终于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然后他推开管疏鸿的手臂,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散开的长发荡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又披在肩头。
棠溪珣神情带着几分诡秘,看着管疏鸿:“那如果我说,这是真的呢?”
管疏鸿的心脏骤然紧绷,仿佛有一道雷霆从头顶轰然划下,带来无尽的麻痹与疼痛。
他刚才的话,却让棠溪珣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边关那茫茫的风沙中。
他一步步走着没有尽头的路,身上痛累到了极点,反倒没有了什么感觉。
但他的心中却沸腾着愤恨,激狂,还有不可置信的绝望,心底深处仿佛翻转出最不可抑的无尽悲辛。
他对于管疏鸿甚至还有一点怨恨——为什么一定要打碎自己的平静,一定要将这件事说破?
于是,好像要报复般的,棠溪珣冷冷地道:“我也梦见了。”
管疏鸿怔然看着他,问:“梦见了……什么?”
棠溪珣的话很简短,语气却凌厉的像是刀光:“昊国灭了西昌,你当皇帝,我去死。”
这句话从棠溪珣的口中说出来,像是轰然间波涛灭顶,管疏鸿几乎不能呼吸,因为每一次吸气,就会疼痛得无法自抑。
窗外的太阳照进来,好像金色的叶子,一片片覆在人身上,晃的双目如盲。
这光实在太亮了,大概是因为是天上一丝云都没有的缘故,那片没心没肺的蓝一望无际,让人萌生出一种把它撕开的冲动。
他难过地闭上眼睛,像是被逼到绝路上的野兽,终于没有了最后挣扎的力气。
那些回忆,那些猜想,仿佛变成了真实发生过的往事,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挟裹着他,吞没着他。
管疏鸿突然在想,这才是梦吧,一定是此刻他不小心掉入到什么噩梦当中了,一切都是假的。
只要用力睁开眼睛,就会醒来,他和棠溪珣依然亲密无间,棠溪珣笑着说是逗他的,他就可以刮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小骗子。
可是睁开眼,什么都没发生,好一会,管疏鸿才慢慢抬起手,看了一眼掌心,那里已被掐出两行深深的血印,隐隐作痛。
他长长地,压抑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梦。
身上不知何时已出了冷汗,被风一吹,透心的凉。
管疏鸿的眼中有太多的痛楚和悲伤,棠溪珣突然发现揭穿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的痛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下意识别过头去,不愿意和管疏鸿目光相接。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两个的根本矛盾还没有解决呢,所以两人之间还是需要一次刮骨疗毒的交心的。
有些话珣珣绝对不可能主动说,所以需要小管强势温暖受伤小咪,让珣珣好好发泄出心中的委屈,才能完成真正的心灵相通。[抱抱]
不过珣珣真不是小管害的哈。
第89章 故下封枝雪
终究,棠溪珣慢慢地说:“没关系,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也用不着这样自责。”
“就算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咱们那时候并不熟,你为着你的国,我为着我的国,无可厚非。”
他仿佛在劝慰自己一样:“我先天不足,注定寿命不长,也怪不得别人。”
这些日子跟管疏鸿相处以来,棠溪珣也大致能够判断,系统那本书里的情节多为夸大或错漏之语,管疏鸿那些所谓的“恶行”不可尽信。
可是卡在他心里最大的那个心结,就是他自己最真实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