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处非常偏僻的宫殿,只有一个房间中亮着昏暗的灯光,窗纸上隐隐透出两道人影,人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而那说话的声音,竟好像是……皇上!
棠溪珣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机灵,而且他进宫之后,无论是太子也好,皇后也好,都曾反复叮嘱过他不能冒犯什么,或者遇到某些意外情况要怎么做,都被他牢牢地记着。
于是,棠溪珣将小小的身子尽量躬起来,脚步轻轻地沿着墙根一点点往外蹭。
眼看就要到一处拐角了,他突然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同时,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简直和绑架小孩的人贩子似的。
棠溪珣差点吓死,抬头一看,发现是薛璃,差点想咬他。
薛璃是过来找他的,但现在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脸色看起来有点凝重。
他冲着棠溪珣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动。
棠溪珣虽然最喜欢跟他作对,但还是知道轻重的,听话地一动不动。
两人站在原地,他感觉到薛璃的心脏“砰砰砰”在自己脑袋顶上砸着胸膛。
片刻之后,一队巡逻的侍卫从他们两人身后不远处走了过去。
而后,棠溪珣又听见那房间中传来了几声妩媚的轻笑,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说:“陛下您瞧,这样是不是很舒服?”
皇上说:“那是自然,朕几日不见你,就思念的很。只是委屈你了。”
“怎么会呢?能为陛下效劳,就是我的福气……”
棠溪珣当时还小,对他们的对话听得懵懵懂懂,但两人很快就不说了,紧接着是什么奇怪的声音。
身后的薛璃抬起手,将他的耳朵给捂住了。
棠溪珣什么都听不见,有点茫然地想要回头,薛璃却把他抱的很紧,身体微微地颤抖。
那天的风有点冷,他们依偎了很久,后来的事棠溪珣就忘记了,可能是他睡着之后就被薛璃抱回东宫去了吧。
从那以后,薛璃再也没提过这件事——那大概是他心目中的父皇形象破灭的开端,所以想要刻意忘记。
不过一直到现在,棠溪珣都能够回忆起当时少年的臂膀箍在自己身上的力度。
他把这件事对管疏鸿讲了。
管疏鸿的心里微微的嫉妒,但他还是帮着棠溪珣一起想:“你在怀疑这个女人有问题吗?”
“是啊,今天同表哥说起皇上之前宠幸舞女的事,我就总觉得有个什么事来着,刚才你一提什么妖妃昏君,倒是让我记起来了。”
棠溪珣说:“其实皇上虽然昏聩懒惰,却一直不算是个很沉迷于女色的人,宫中嫔妃并不多,而且举止都比较端庄,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那天回去,我依稀记得表哥好像也派人查过,同样没有结果。”
这件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后来薛璃把棠溪珣看的更紧了些,不让他乱跑,他们也再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不过因为讨厌的表哥没事闲的时,还总喜欢编一些烂鬼故事给他听,棠溪珣后来害怕了很久,老觉得那个在深宫中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女人像个鬼。
此时提起来,他犹有那种可怕、忌惮的感觉。
对于这么一个人,棠溪珣和薛璃这么多年都没有头绪,管疏鸿就更加不知道了,但他有点奇怪:
“你说皇上其实不算沉迷女色,那他为什么三番两次地做这种私下偷情的事?”
“我也不知道啊。”
棠溪珣摊手:“没准他觉得偷情比较刺激,也没准这些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
说话间,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但是两人没有在意,还在专注地讨论着目前的问题。
“既然是圈套,总要有收获。皇上和舞女偷情,太子又被引来撞破,是很明显的阴谋,也直接导致了皇上与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破裂。”
管疏鸿说:“但你说的那件陈年往事,似乎除了被你们无意中撞见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后果。”
棠溪珣说:“或许那个女人想做的事,暂时和我们没有关系,所以也就不知道后果。”
他摸了摸下巴:“我曾想过,也许这个女人压根就不在宫里,她的自称是‘我’,不是‘奴婢’,也不是‘臣妾’。”
“可是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让皇上这样偷偷摸摸地跟她见面呢?”
管疏鸿突然冒出来一句:“那会不会是有妇之夫?”
棠溪珣一怔。
管疏鸿道:“而且她夫家应该也有些地位,所以皇上不能安排这个丈夫‘去世’或者‘休妻’,只能如此暗中来往。”
棠溪珣想了想,说:“有道理,你的思路很对。”
他说完之后,忍不住看了管疏鸿一眼,在心里补了一句——挺有经验嘛。
棠溪珣忍不住想起了一开始系统给的书里,那个种马管疏鸿“最好人妻,睡遍所有朝堂大臣的老婆”那些事了。
管疏鸿觉得背后一寒,很是莫名其妙。
他可不知道自己帮着棠溪珣分析正事,为什么棠溪珣的表情就突然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难道是他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太龌龊了?不至于呀。
但是管疏鸿被棠溪珣的表情弄得很不安,想了想,便讨好地讲:
“我这么说,也是想起昊国的一些事来了,受到启发,就乱猜了一下。”
棠溪珣有点感兴趣:“哦,昊国的什么事?”
“是管蔚真。”
管疏鸿喔了一声,说:
“他的母妃入宫之前就定了亲事,但因为被皇上看中,所以硬是在她成亲前一天逼得夫家退婚,将她纳入宫中。此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棠溪珣没想到还有这事,倒确实很惊讶,说道:“你父皇的心上人不是你母妃吗,他为什么会去强抢别的女人?”
管疏鸿颇有几分不屑:“他哪里懂得这些?装腔作势罢了。”
棠溪珣:“……”
好吧,虽然管疏鸿和薛璃相互仇恨,但是两人对亲爹的厌恶方面应该还是颇有共同语言的。
棠溪珣想,这也就是昊国民间少有说书、话本这样的娱乐活动,要不然就昊国皇家这些烂事,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管疏鸿毫无心理压力地反手卖了亲爹和兄弟,然后讨好地跟棠溪珣说:“就是因为知道他们的事,我才想到刚才那些的,要不然哪里会知道这样的事。”
棠溪珣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你真是个正直的人。”
管疏鸿:“……”
反正听着还是不那么对劲。
总觉得自己的形象似乎遭到了一点误解呢。
两人说着,棠溪珣发现马车已经停了,想必是到了地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提醒他们。
“算了,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咱们先回去吧。”
棠溪珣一边说,一边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我好不容易逃出去了,结果现在又被你给带回来,哼,多没——”
他本想说,“多没面子”,但说话的时候棠溪珣顺手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子定住了。
管疏鸿见他神色古怪,奇道:“怎么?”
说着,他也跟着往外看去。
管疏鸿:“……”
这一看之下,他发现此刻,昊国驿馆的门口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的神色都很紧张,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他们马车,但似乎又不大敢仔细瞧,对着马车指点一会,跟着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
这架势弄得此刻坐在马车里的两个人都不禁有些发毛。
棠溪珣一下把帘子放下了,转头问管疏鸿:“他们在干什么,等着欢迎你凯旋吗?”
管疏鸿:“……不能吧。”
他跟这些人根本就不熟,过分的热情只会让人觉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