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齐能够给皇子做陪侍,自也是打小出身勋贵之家,自然被一点就明白过来,管疏鸿所说的“难如登天之事”到底是什么。
这本来是管疏鸿原来最厌恶的,但他现在要不顾一切地拥有权势,才能挽回棠溪珣。
鄂齐怔怔地看着管疏鸿,没想到自己这个在爱情上偏执的、贪求的,甚至可以说粗暴的主子,竟然可以卑微至此,付出至此。
“殿下。”
鄂齐情不自禁地说道:“我跟着您。”
对于他的决定,管疏鸿没有什么意外。
或者说,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为其他人的事而情绪波动的力气,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望向远处的星空。
繁星在深蓝的天际点点闪烁,狡黠,灵动,像是谁的眼睛,传来温柔而冷然的凝眸。
“我会再见到你的。”
管疏鸿轻轻地说:“一定。”
*
两年后。
这两年来,自从西昌新帝登基,朝廷上下风气就为之一整,重用贤臣,整顿吏治,重分土地,接连几次的改革下来,百姓们生活安乐,国力也显著提升,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相比大部分百姓的欢欣鼓舞,从年初太上皇驾崩之后,另一群人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是强烈。
这些人一开始大多都在京城为官,出身勋贵之家,靠着一些先帝最爱的养生玩乐之术得到圣宠,自己也没少利用职权捞好处,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可自从新君上位之后,最是厌恶这些弄臣,他们就再也讨不到便宜了,也从京城被贬谪到了地方。
当时好歹太上皇在世,皇上总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但如今,靠山没了,一时不由人人自危起来。
这种即将被清算的不安情绪,在得知皇上派棠溪珣到江北诸地巡察灾粮时达到了顶峰。
——其实也不能说是派,这件差事是棠溪珣自己揽过来的。
如今的他,说一句位高权重,炙手可热毫不为过。
在薛璃登基的第二天,便加封了所有原本隶属于东宫的官员,棠溪珣更是越级擢升,总揽皇位交接的大小事宜。
再加上他又暂住宫中,因此几乎宫内宫外的事宜,大家找不到皇上的时候,全都要向他请示,一时权倾朝野。
棠溪珣虽然是正经出身的状元,但他年纪轻轻,身上又有各种传闻,大家虽然知道薛璃素来非常宠爱这个表弟,也没想到他刚一登基就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委以重任,一时间质疑声、上书声不断。
但薛璃却半点也不退让,合理的质疑他便按条反驳辩论,恶意出言诋毁的则全部遭到了惩处。
这样一番整治下来,也让大家都明白了,对于这位新君,其他的事尚且好说,唯独涉及到棠溪珣,是万万不能姑息。
而且他的行政风格也和先帝的姑息纵容大不相同,作风十分强硬,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逐渐的,也就没人再敢触这个霉头了。
人们原本也以为这也是新君继位,诸事繁忙,皇上没有那么多人手可用,给棠溪珣这么大的权力不过是权宜之计,过一阵子,得用的人手多了就好了。
——毕竟君臣有别,他们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一直像幼时那样亲密呢?
但一日过去,一月过去,一年过去,棠溪珣非但没有受到薛璃猜忌,反而越来越是被倚重,短短两年间,便升至了副相之位。
从前他在东宫的时候,虽然暗中也会给薛璃出谋划策,但往往在明面上还是以一副谦逊低调的面貌示人,如今自己最大的靠山一朝登基,棠溪珣也一改往日作风,十分高调。
他手段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偏生大小诸事,只要交到他手上的,就没有解决不了的,更是挑不出来任何错漏。
不知不觉间,朝中臣子对他的畏惧,甚至更胜皇上,再也不敢有半点质疑之声了。
单只说这一次外出巡查的事,就不是皇上派下来的差事,而是棠溪珣自己提出的。
那天早朝上的事都已经传出来了。
今年从年初开了春,淅淅沥沥的雨水便一直缠绵不断,以致于一些临水地区的州县都遭了灾,朝廷也已经及时拨下了灾粮,并在高处紧急建造了临时安置的处所。
但近来却有多处上书,说是在本地发现了从江北一带逃难而来的灾民。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显然此事当中有什么猫腻。
皇上就想派人去调查。
可江北一带树大根深,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上还有一些从京城外放出去的二代三代也到了那边的富庶之地,这要查,不光险,还得罪人。
所以这事并不好干。
当时也不是没有人自动请缨,可棠溪珣却一下站了出来是,说他去。
皇上一听,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说是他身体不好,在京城坐镇便是,亲自出面还是要另寻他人。
棠溪珣却坚持要去,甚至连“陛下难道猜忌至此,非要把臣放在眼皮下面看着才安心”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把皇上气得声音也高了。
结果没想到,人家棠溪大人听不得半句重话,竟当场拂袖而去。
这事可把当时在场的大臣们给吓坏了。
大家觉得棠溪珣未免太过任性,再怎么也不能嚣张成这样,这下不管他有多大的功劳,只怕也要完蛋。
知道他这也是为了国家社稷,大臣们不免为棠溪珣担忧,特别是一些被新君上位后提拔上来不久的年轻人,满头热血地商量着要怎么帮棠溪大人在陛下面前说情。
他们先是去试探棠溪柏,谁知这位刚刚致仕的尚书大人却只优哉游哉地画着花鸟画,笑安抚他们:
“小事,小事,不必担忧。”
——如此冷漠!
看来棠溪大人和家中关系不好的传闻也是真的!
大家没有办法,只能一起商量着,写了一封联名的书信,决定给皇上递上去。
可皇上虽然收了,却也只是面色冷冷,没有表态。
险、险啊!
——“既然皇上跟棠溪珣闹成了这样,怎么这回过来咱们江东巡察的还是他?难道皇上是想要暂时先遂了棠溪珣的意,然后再一并清算吗?”
这件事很快便传开了。
此刻,在江东汾州刺史余桂忠的宴席上,大家也在纷纷谈论着,有人便好奇地问出来了这样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管极速归来。
第115章 何处梦堪温
这场盛宴,当地一众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在座,既有官员,亦有商户。
按说士农工商,商贾地位最低,本没有资格与官员为伍。
可是汾州当地一向富庶,又是交通要塞,商业发达,这些商户家中世代积累,势力不小,平日和这些官员们也多有勾结来往。
所以今日余刺史设宴,他们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座上宾。
此刻,宴席尚未正式开始,是因为余刺史神秘地说,今日会有位贵客到来,要给大家介绍一番。
所以,人们一边等待着贵客来了之后上菜,一边饮着茶酒,吃着点心,也算是谈笑甚欢。
此刻,这些对京城之事不太了解的富商听到官员们在议论棠溪珣的事,不由都对这名即将到来的高官充满好奇,出言询问。
那名被问到的官员名叫周丰。
周丰原本在京城任职,周家名门大族,他虽然是一名庶子,但凭着机灵贪玩,有许多稀奇的花招能讨皇上开心,也混得风生水起。
直到薛璃登基之后,周家见势不妙,干脆在等着皇帝算账之前,先一步把周丰调到了这个还算不错的地方,也过了两年平安的日子。
不光是他,在座有很多人都是相似的情况。
本来觉得自己这边已经算是忍气吞声,先行退让了,他们也没想到,棠溪珣那边竟还真能追着杀到这里来。
听到那富商的无知问题,周丰摇了摇头,冷笑道:
“冯老板,这就是你不了解了,咱们这位棠溪大人,可是从四岁起就被太子一手养大的,那是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的人物,他哪里会真的责罚!”
冯老板一怔:“那就算是养大的,这样顶撞也不成吧?敢在人前就这样不给面子,那就算是我亲儿子,我都得大嘴巴子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