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没有了自己,他似乎真的更加平静和幸福。
可是如今见到棠溪珣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开心,管疏鸿却更是忧虑,更是不安。
直到此刻,瞧见棠溪珣终于皱眉生气的样子,才好像让管疏鸿找到了当初他那个最喜欢恃宠而骄,撒蛮耍赖的熟悉模样。
管疏鸿情不自禁地想再看一看他鲜活的样子,也就情不自禁想要激怒他。
于是,他笑了,却不知自己的笑容在别人看来其实也是很少见的。
管疏鸿似笑非笑地说:
“哦?棠溪大人所说的差事是什么,处置这些人吗?但我今天本是他们邀请而来的宾客,你破坏了我的宴席,也不打算回请一顿,这有点不地道吧?”
管疏鸿说的越多,棠溪珣就越生气。
不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而是他觉得很莫名其妙——
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到死不再相见,怎么他费了那么大劲严防死守的,还是又碰到这个家伙了?
既然碰见了,那就当陌生人也好,怎么偏他的话这么多,自己莫名其妙的也就跟他一句一句地把话接了下去?
还想跟自己要饭吃?去你的吧!
所以棠溪珣生气地嘲讽道:
“三殿下应该不差这一口吃的吧,难道昊国穷到了那个地步,你离开西昌这几年都是要饭为生吗?”
这话一说,管疏鸿身后那几个人的脸色先变了。
这一次,管疏鸿所带的随从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是棠溪珣以前见过的,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昊国皇帝亲自挑选出来的侍卫,还有一名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
这些人对于这位在西昌生活了十几年才回国的皇子其实说不上熟悉,最深刻的印象,除了管疏鸿的母妃所干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之外,就是管疏鸿平素冷漠疏离、手段残酷的样子。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跟管疏鸿说话。
特别是此刻,棠溪珣跟管疏鸿的距离非常近,棠溪珣几乎比管疏鸿矮了一个头,看上去好像被他单手就能掀翻按倒一样。
偏偏块头不大,态度挺嚣张,真是稀奇事。
关键是,管疏鸿也没生气。
听了棠溪珣的话之后,他面不改色,凑到棠溪珣的耳畔,轻声说道:
“既然你不赔我的饭,那我只能自己讨回来了。我知道,你这次一定是想要彻底清理此地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还有驱除昊国一直以来对这一带经济方面的影响。但你想想……如果我支持他们与你所对,你的任务会不会遇到很多阻碍呢?”
管疏鸿说完这番话,棠溪珣霍然转过头来,神情冷若冰霜。
随即,他再一抽手,这次彻底把手从管疏鸿那里拿出来了。
然后棠溪珣抬起手,竟然“啪”地一巴掌,给了管疏鸿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一下子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给惊呆了,那一声脆响就好像打在他们的心头一样。
老天爷啊,这位是真的能耐,当初人是他说甩就甩的,如今重逢,也没半点心虚愧疚,还能说打就打,半点不带含糊。
做人怎么能有本事成这幅样子!
棠溪珣冷冷地说:“三殿下如果定要与我为敌,那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之后,他面容漠然,拂袖而去。
可棠溪珣是走了,剩下其他跟管疏鸿一起留在原地的人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他迁怒到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唯有这次跟着管疏鸿出来的秦公公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连声“哎呦”着上前,问道:
“殿下,殿下您可还好吧?”
他平常是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这次被专门指派出来跟随管疏鸿公干,也有皇帝耳目的意思,此时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三殿下脸上留了个五指印,也不禁大为震惊。
他本来想伸手去扶管疏鸿,但又不敢,毕竟,这位杀人的样子他可不是没见过,此刻挨了打,还不知道有多么愤怒。
但秦公公却没想到,管疏鸿慢慢回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却笑了笑,语气平静:
“慌什么,我很好。”
秦公公:“……”
管疏鸿却是真的很好,毕竟棠溪珣已经很久没打过他了。
当然,棠溪珣本来也不爱打人,很多时候都是被他惹得急了,才会炸毛起来。
管疏鸿相信,他是不会这样打别人的,只怕连薛璃都不会挨他耳光吧!
对着自己,他终究还是不见外。
他很开心终于能看到了一点棠溪珣真实的情绪,但同时也对自己刚才的大胆挑衅有些后怕,心中发愁地想——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向棠溪珣道歉呢?
管疏鸿有些甜蜜的烦恼,不过总体来说,意识到棠溪珣还是对自己有些不同,心情终究是好的。
他回过头来,看见面前那些人都在眼巴巴瞧着自己,便道:“各位,进去说吧。”
在进入余刺史家之前,管疏鸿又忍不住回了一下头,身后如水的月光中,已经不见了棠溪珣的背影。
他心中有些怅然,忍不住轻轻嘀咕了一句:“生气的时候还是喜欢嘟嘴,小鸭子。”
三殿下这幅神叨叨的模样,可把秦公公看得心惊胆战的。
他被皇上放到管疏鸿身边,当然也有约束监视的意思,之前听说管疏鸿被棠溪珣耍的团团转,秦公公还很不以为然。
这一路同行,他还在心里面暗暗琢磨,这么一个冷心冷清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多情种子,那些话一定是瞎传出来的。
结果一踏上西昌的地界,一见了那个传说中棠溪大人的面,这三殿下,还真就不正常了!
谁挨了一巴掌还能笑那么高兴?瘆人啊!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悄悄同管疏鸿说道:
“殿下,可不是奴才多话,陛下这趟把您派出来,是为了做大事的,现在皇子中也就您最得陛下青眼,这事办成了,日后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您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秦公公打量着管疏鸿的神情,语带威胁:
“毕竟,您虽然不在陛下身边,但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老人家心里可都是有数的。”
管疏鸿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秦公公有片刻心惊,但管疏鸿随即便收回了目光,说道:“我知道。”
*
担心的也不光是管疏鸿那一头的人。
管疏鸿那番话,刚才跟在棠溪珣身边的侍卫也有几个听到了。
当棠溪珣下了马车之后,侍卫不免颇为担忧地悄声问道:
“大人,如果那管侯真的和咱们做对,这次的差事只怕会遇阻,到那时难免麻烦啊。”
然而这时,棠溪珣脸上反倒没有了在管疏鸿面前时流露出来的怒意,淡淡一笑,说道:
“不用担心,他说说而已。”
侍卫一愣,完全不能理解。
这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作为东宫旧人,当初棠溪珣是怎么把管疏鸿迷的神魂颠倒,利用他为自己做事,做完之后又如何一脚踹开的,这名侍卫也是都有所听闻。
将心比心,他想,如果换成自己被人这样戏耍,那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更何况管疏鸿还是一名皇子。
他说的那些狠话,总不能是开玩笑闹着玩吧。
没想到这一趟出来竟会遇到此人,刚才对峙的时候,侍卫都打心眼里替棠溪珣觉得害怕,没想到棠溪珣自己反倒和那没事人一样。
这次从京城临行前,皇上交代给他们的任务,第一重要的就是要把棠溪珣保护好,至于其他的事都可以缓缓再来。
因此,侍卫本来想劝说棠溪珣索性避开管疏鸿,先行回京城算了。
但棠溪珣事情没办完,必然也不会听他的,所以大家也只能打起了精神严防死守,注意防范了。
然而,不管再怎样防范,同在一个地方,见面依然是避不了的事——
毕竟作为从昊国带着合作意图来到西昌的皇子,也不能就把管疏鸿晾在那,现在刺史又被棠溪珣给抓起来了,他连换文书离开汾州都做不到。
因此三日后,由刺史副官,汾州别架戚超重新设宴,招待管疏鸿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