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珣忍不住摇了摇头,向家中走去。
*
棠溪珣走后,管疏鸿并没有起身去追,他定定地在桌前坐了一会,才意识到,棠溪珣答应了。
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他们两情相悦,彼此便是爱侣的关系。
他有点急。
怎么回事,是因为刚刚开始吗?自己目前还没有产生那种得到了就没意思了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这法子非但没见效,他的唇角还老是忍不住想要上扬。
虽然房里没了人,管疏鸿还是有些羞耻,用手撑住额头,低下头来挡着,结果又一眼看见了那道银丝卷。
嗯,就是棠溪珣亲自喂给他吃的那一道。
管疏鸿忍不住脱口自语道:“天啊。”
太可怕了,这样拿捏他,幸亏他找到了断绝念想的法子。
他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只要假以时日,一定会腻的。
管疏鸿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唇角,几次想要展平,都发现根本做不到,整个身体也是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可以直接飞入云端。
真是的,仅仅一个月而已,在美什么啊!
真是的,才刚确定关系,就喂他吃东西,这也太亲密了吧!
他……怎么能那么好看,那么温柔,还带着点怯生生,真是服了真是!
想起刚才棠溪珣阳光下缱绻的眉眼,望着自己时淡淡的笑意,管疏鸿只觉得一股幸福打心眼里油然生出。
没事,过几天喂多了就不会这么激动了。
其实……管疏鸿心里还有一块空着。
毕竟,他说了一堆话,可棠溪珣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答应或者回应的字眼,就那么拂衣而去,倒像是纤尘不沾身一般,老让人觉得,这事不像是真的。
也让人觉得,这个人仿佛随时都会抽身而去,羽化登仙。
坐了也不知多久,窗外太阳的光线慢慢已经有些暗淡了,管疏鸿才起身出门。
鄂齐和傅绥这些侍从们都已经在外面等得急了。
他们是眼看着棠溪珣先离开的,知道房中只剩了殿下一个人,所以不明白他独自在里面那么久是做什么,难道和棠溪珣吵架了,气晕了?
按理说不应该,棠溪公子一介书生,殿下恐怕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丢出去,根本不可能吃他的亏。
可是作为近身侍从,他们都能感觉到,管疏鸿每每遇到棠溪珣的事就老是不正常,会发生什么还真是不好说。
傅绥忍不住问鄂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棠溪公子好像是跑下楼的,你说……”
“啊!”
鄂齐脸憋得通红,大叫了一声打断他,脑海中出现了“强取豪夺、逼良为娼”八个字。
他抱头道:“兄弟,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错了,他好像活进一本书里面去了,他要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一睁眼,希望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傅绥被他叫的莫名其妙,还要问什么,这时,管疏鸿已经出来了。
他们连忙行礼,跟了上去。
一路上,管疏鸿也仿佛神不守舍似的,只顾在前面轻飘飘地走,一眼都没有多瞧他们。
傅绥实在太奇怪了,鄂齐又不理他,他只好试着开口问道:
“殿下,棠溪公子那边,您可需要属下们做些什么吗?”
管疏鸿回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了傅绥一眼,随即笑了笑,说:“我发现你总提他。”
傅绥一惊,摸不透管疏鸿什么意思,还以为对方在怀疑自己什么,连忙单膝点地,说道:“殿下,我——”
他承认,第一面见棠溪珣的时候,对方那副可怜又坚强的样子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以至于他总试图在管疏鸿跟前替棠溪珣说说话。
但毕竟管疏鸿才是他的主子,两人要是发生了什么冲突,他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不是?
他发誓刚才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管疏鸿却道:“你跪什么,起来。”
他想严肃点,冷淡点,仅仅是一个月而已,一个月之后,说不定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遍了,可是一开口要说到那个名字,管疏鸿还是没忍住带了笑意。
他终于能说出这句早就想跟下属们说的话了。
管疏鸿道:“你也觉得棠溪珣很好,是不是?”
傅绥:“……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朝着旁边的鄂齐投去求助的一眼,却见鄂齐一个跟头就绊了出去,差点直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殿下,棠溪公子这是又给你下药了吧!!!
管疏鸿才懒得管他们什么反应,他只是想说罢了。
他道:“你们的心愿实现了。”
傅绥、鄂齐:“?”
什么心愿。
管疏鸿道:“往后一个月,你们要把棠溪珣当成另一个主子来看待,不可有半点怠慢。”
说完之后,管疏鸿觉得很满足。
他想好了,和棠溪珣在一起的时间里,自己一定要狠狠对他好。
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不用付出,两个人在一起,就要照顾他,爱惜他,给他钱,给他爱,替他分忧,事事顺从……
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得整整坚持一个月,他就不信自己不腻!
*
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声松树枝。
棠溪珣的手按在琴上,轻轻一动,弦上便发出了一记叹息般的轻吟。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惘然似的神情,似乎被这一声轻吟唤的回了神,指尖勾挑,琴弦便发出脉脉的音调,迎风而上,消散在满天的断鸿声里,共赴浩浩长天。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棠溪珣的身后响起。
棠溪珣琴音未停,只淡淡一笑,说道:“那你还配合我?”
说话的人从一丛草木间走出,正是前太子少傅苏裕。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白皙俊秀,身上穿的却是件酱紫色的衣裳,赫然便是青楼中那位一开始先嚷着要替棠溪珣出一千两银子的老财主穿戴!
那正是苏裕为了配合棠溪珣扮的,他深知棠溪珣从不会做无谓之事,所以总是不会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可这一次,棠溪珣的举动却让他看不明白。
“那看在我出钱出力的份上,清绰贤弟可否为为兄解解惑,你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给区区贺子弼一点难堪?还有,你和那管侯又是怎么回事?京城那些话本里面写的……”
苏裕目光一闪,语带调侃:“不能是真的吧?”
是啊,在外人看来,大概他的种种行为都十分难以理解吧。
可是,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需要理解。
这一次的生命,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亦真亦幻,他在梦里拼尽全力地赌一把,若成了便是赢了,若输了,也没必要让其他人一起惶惶不安,辗转忧虑。
“铮”的一声,琴声停下,棠溪珣冲着苏裕伸出手,道:“手给我。”
苏裕有些莫名地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然后被棠溪珣握住了。
太子死难当日,他不顾一切地挣脱了身上的锁链,冲上前以身做挡,第一下,贺涛用大诏金鳞剑斩断了他的手臂,第二下,砍在他的脸上,第三下,劈碎了他的头。
不过上一世棠溪珣并不知道,因为上一世的那个时候,他已经先死一步了。
握住苏裕那只被斩断的手,棠溪珣慢慢收拢纤长的五指,感受到其中能够紧紧抓住什么的力量,如流光般在自己的掌心中汇聚、凝结。
力量总是一种残酷的东西,能够使人得到,也能够毁灭很多,需要代价来换取,但也很公平。
苏裕被棠溪珣握的有点疼,他没有挣脱,只是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对于这个明明比他小了很多的弟弟,却总是看不明白心思。
过了一会,棠溪珣松了劲,笑着晃晃他的手,问道:“苏大哥,你信不过我吗?”
苏裕叹道:“撒什么娇!”
他伸手过去,拍拍棠溪珣的脑袋,终究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