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100)

2025-09-05 评论

  斗篷险些掉在车厢地上,赢秀正要伸手去捡,殷奂已经赶在他前面,俯身拾起了斗篷,递给赢秀。

  赢秀接过来披上,他倒是没想到,殷奂竟然这么听他的话,出行都披着斗篷。

  他正想说两句话夸夸殷奂,对方却骤然开口。

  “封胥,”帝王口齿间碾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神色莫测,随口道:“你要如何处置他?”

 

 

第77章 

  “我点了他的穴, 能让他三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至于如何处置,你决定就好了。”

  夜里寒凉,赢秀搂紧了身上的金色斗篷。

  这斗篷穿在殷奂身上合适, 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大, 层层叠叠地簇着他, 下摆一直堆叠到脚边, 笼住脚踝,曳在地上。

  软光笼细脉, 妖色暖鲜肤。①

  殷奂没有再问下去, 替他细细地扣好斗篷,俯下身, 握着他的脚踝,熟练地取了织锦履给他穿上。

  “世子送回去了么?”赢秀骤然问道。

  “送回四夷馆了。”殷奂漫不经心道。

  四夷馆是外朝来使所居的驿站,估计此刻北朝世子已经和使团汇合,准备连夜北上, 离开南朝。

  至于留在这座小院的人,估计早已被他们弃车保帅。

  不出所料, 北朝世子回到四夷馆后,带上人,马不停蹄地换乘马车,按照原定计划, 挑拣着无人的水路, 一路朝北方而去。

  夜色掩映,北上的艨艟上,几个北朝的使者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事情太过顺利了些。

  从绑架幸臣, 再到用幸臣的下落交换世子,一切就如他们规划好那般进行。

  只是,此行也折损了不少人手,算得上损失惨重。

  被他们费尽心机救回来的世子正在对着舆图圈圈画画,状若疯魔,似乎在记着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使者忍不住开口提醒:“世子殿下,南朝人行事诡诈,您小心为上,千万不要被诓骗了。”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本来打算假借世子失踪之名,发兵征伐南朝,谁知世子刚过淮水,还未来得及归国,便真的失了踪,音讯全无。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再次出使南朝,设法救回世子。

  赶在那位暴君发怒之前,他们必须快些护送世子离开,剩下一些使者留在南朝,应付南朝人。

  等到世子归国,使团剩下的人也会告辞离开,届时……

  副使思索良久,想起那日阅武台上,被剜了眼睛的上峰,来时还是风风光光的正四品正使,一朝触怒昭肃帝,没了眼睛,被北朝视若弃子,生死难料。

  他不由浑身发凉,连声催促道:“把船再开快些!”

  三月末,北朝使团向帝王请辞,帝王颔首准奏。

  当日,建康城最高的楼橹上,赢秀和殷奂并肩而立,望着城楼下,使团的车队渐渐驰向远方,消失在平原之上。

  只剩下天边云卷云舒,长风浩荡,天下风云变色。

  似乎想起什么,赢秀陡然问起:“鉴心找到了吗?”

  两朝兵燹将起,须得快快找到鉴心,免得他流离失所。

  琅琊王氏的长公子有家臣,有幕僚,有数不尽的奴仆,可是他的鉴心有什么?

  殷奂沉默片刻,人是找到了,在边关从戎,“他在长江瞿塘关。”

  赢秀愣住,追问道:“那你可曾告诉他,我还活着?”

  “说了。”帝王言简意赅。

  这是赢秀再三嘱咐的事,他派人告诉了王守真,至于他信不信,如何反应,与他无关。

  前不久,长江瞿塘关。

  王守真刚刚下船,连日风吹日晒,肤色晒黑了不少,变成了小麦色,温润的气质中,夹杂了一丝刚硬的杀伐之气。

  同伴下船后都赶着回家见亲人,唯有他一人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不经意间看见作为上峰的百夫长正在躬身与人交谈。

  百夫长看见他,伸手指了指他,口中还说着什么,那人看了他一眼,上前朝他走来。

  “请问您可是王氏公子,王守真?”

  王守真脸色平静,摆了摆手,忽略百夫长震惊的目光,“您兴许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王氏公子。”

  那人笑了一下,搁下一句:“有人让我转告你,赢秀还活着。”

  ……赢秀?!

  王守真连忙追问,那人却命人搬来一车箱笼,交给他后便转身离去,在众人簇拥下消失在码头上。

  徒留王守真愣住原地。

  片刻后,他打开箱笼,看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不由更加怔忡。

  如果赢秀还活着,岂会不来见他?如果他已经死了,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冒出来,向他转告赢秀在世的消息,又赠他金银?

  百夫长走过来,看了一眼犊车上的箱笼,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那位可是从京师来的大人物,听说他们一直在找人,没想到是你。”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对这个清隽端方的青年没了偏见,能吃苦,能干活,样样都做得好,最让人省心。

  只是不知,好好一位士族公子,为何隐姓埋名到边关当一位小小的水兵?

  百夫长没有打听王守真的来历,举目眺望,压低声音:“好好干,这些赤龙驰马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顺着他的视线,王守真望向一座座停在岸边的巨大楼船,巍峨如山,连绵起伏,远远望去,连天光都遮住了。

  ——战事将起,这些楼船要出关了。

  ……

  “南朝的部曲水师精悍强大,丝毫不逊色于我朝。”

  赶在四月前,北朝使团回到长安城,在明光宫内,绘声绘色地向羌王描述在南朝的所见所闻。

  使者战战兢兢,用毫不逊色来形容还是过于委婉了,实际上,南朝的部曲比北朝的厉害多了。

  倘若真的兴起兵戈,还不知谁输谁赢。

  他们本想劝大王推迟出兵征伐的时机,什么时候都好,反正不该是现在。

  “……是吗?”羌王语气轻慢,“还未出兵,便自挫锐气,损害军心,”他随口道:“拖下去,斩了。”

  使者惊愕地抬头,连连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微臣方才都是胡说八道的……”

  他惊恐地挣扎着,被拖了下去,惨叫声传遍了整座大殿。

  “为了南征,本王整整筹划了三十年!就盼着有朝一日一统南北,天下归一。”羌王厉声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在殿内梭巡,“尔等谁还有异议?”

  整座明光宫噤若寒蝉,无人胆敢开口,陡然响起一道声音:“父王应天授命,理当承眷命,牧苍生,统一南北轻而易举。儿臣愿为父王效犬马之劳。”

  说话之人正是刚刚归朝不久的世子。

  羌王低头乜了他一眼,朗声大笑,“真不愧是阿耶的好儿郎!你说说看,本王该如何做?”

  世子回首,望了一圈殿内跪着的朝臣,道:“儿臣想单独向您禀报。”

  羌王意识到他要说的话极为重要,神色稍稍严肃,屏退众臣,只留下世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世子压低声音,低声讲述在诏狱的经历——被关在诏狱的日子里,他隔墙听见身旁的窄狱有人,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即将被问斩。

  想到琅琊王氏私底下与北朝有来往,王氏家主一度身居南朝的尚书令,位极人臣,定然知道不少有关南朝的秘辛。

  他试着旁敲侧击,承诺以后会设法照顾琅琊王氏。王氏家主思虑再三,在问斩的前一夜告诉了他一些至关重要的秘密。

  听完世子的话,羌王沉思片刻,他记得王道傀,正是他当年暗中运作,把明昔鸾偷偷送到北方,献给他。

  此人贪图功名利禄,一心光耀士族门楣,死前为了保住累世门第,维持琅琊王氏百年地位,向世子吐露南朝秘辛,倒也不出意料。

  “只是事关重大,不能轻信,还需验证一番。”羌王抚须,面色峻肃。

  看不出羌王准备何时出兵,世子也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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