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27)

2025-09-05 评论

  他们指着上面的旌旗讨论得热火朝天,都说自己功劳不薄。

  见到赢秀时,儒生们正穿着雪白冠履,坐着各自雇来的舟上,朝他招手,都争着请他上自己的蚱蜢舟一同饮酒,

  他们的舟都有同伴,赢秀无意登船,笑着婉拒。

  赢秀穿着金裳,独自一人慢慢走着,笑着和一张张带笑的面孔擦肩而过,突然想起应当把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叫来,一同登上渡口,泛舟沅水。

  不知谢舟是否有空……

  在他的印象中,他寄住在客舍这几日,门客似乎总是很忙,忙于案牍,从未主动来见他。

  这段日子赢秀忙着整理海匮阁的卷牍,看得乐不思蜀,也忘了主动去找门客。

  他心里头还有一个疑问,藏了很久,想找谢舟问一问。

  谢舟似乎从来不会拒绝他的邀请,听闻赢秀要带他一同泛舟,先是一愣,随后点头应允。

  远处群山峭蒨,近处绿水湛然,一碧万顷,渡口上人来人往,有纤夫呼号,钓叟叫卖。

  旌旗在半空中飘飞,飘过一重,远处浪涛便掀起一重,秋风声江水泱泱南去。

  赢秀走在这里,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谢舟,晴空如洗,天光辉映,白衣门客更显琼华皓质,洁白冰冷,艶美与危险交织,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谢舟很好看,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

  世无其二,世间唯一一个谢舟。

  少年偷看总是不知道掩饰,亦或者,他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看。

  走在前面的门客骤然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赢秀还没停下,险些当头撞了上去,少年捂住脑袋,抬头控诉他:“谢舟!你干嘛停下呀。”

  谢舟顺势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少年用金绫扎着高马尾,金绫混在发尾里一晃一晃的,原本有些枯黄的发质已然变好了许多,渐渐有了些光泽,此刻正柔软地依偎在他手掌下。

  他把刺客养得很好,这个认知让门客莫名有些愉悦。

  只是似乎还不够。

  刺客身边有很多人,这个渡口上来来往往的百姓都会朝他打招呼,那十五个儒生明明在江上,却还是划着舟过来呼唤赢秀,还有那个年轻的王氏子弟……

  太多人了,门客几乎要数不清了,他也懒得去数。

  有这张皮囊在,那些人都不算什么。

  这幅原本让他厌恶,恶心的皮囊,竟然为他带来了这样的好处……

  门客轻轻弯了弯唇,眼底没有笑意。

  “我们也去划舟吧!”赢秀熟练地从门客的手掌下钻出来,拉着他雪白的袍裾往前跑去。

  十七岁的少年跑得很快,金色的袖袂鼓满了风,像一只轻盈灵动的鹤,自由地朝水边飞去。

  谢舟被他带着来到栈道,这里挤满了小舟大船,钓叟提着鲜鱼兜售,满头白发的艄公在河边叫客。

  那些艄公见到赢秀,惊喜地睁大了眼,更有甚者跳下船包围他,热情地招呼他:“小恩公!坐我的船!我不要银子!”“你一边去,怎么可以不要银子,小恩公坐俺的舟,我给你银子!”

  卖鱼的见到赢秀,连忙围拢过来,双手提着活蹦乱跳的鲜鱼,迸溅着水珠,“恩公!这两尾鲮鱼你拿去煮了,若是不够,到时候我再给你送。”

  早早采莲蓬归来的大娘也挤了上来,捧着竹篓,里面全是刚剥好的莲子,“恩公看看我,莲子清心,你就当零嘴吃。”

  赢秀有些手足无措,叫他提剑杀人,那容易,要他接受别人的好意,那可有点难办。

  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用来卖银子,换取米面的,他怎能拿人家的东西。若是不拿,又拂了他们的好意。

  “诸位的好意赢秀心领了,还请让让。”青年的声线冰冷彻骨,分明态度和缓有礼,却叫人没来由地发怵。

  众人这才注意到小恩公身边的郎君,一身白衣,清冷出尘,气质矜贵淡漠,无端让人畏惧,两膝颤抖莫名地想要跪下。

  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十六渡的百姓先是安静了一瞬间,随后迅速散开,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赢秀,试图让他收下自己的东西。

  最终赢秀从采莲娘子手中拿了一株小小的莲花。

  他转头将莲花递给谢舟,眼睛亮晶晶的,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小小的一株莲花,没有竹楼外的接天莲叶漂亮,静静地绽开花瓣,柔软地躺在手心里。

  透过花瓣的罅隙,低眉能看见少年明亮的笑眼。

  白衣门客捧着小小一株花,低声道:“我很喜欢。”

  少年捂着脸,别过头去不看他,忽而径直钻进最近的篷船里,像只灵快的鹤,金色的袍裾和乌黑发丝在追着他。

  船头的艄公一脸惊喜,骄傲地朝附近羡慕嫉妒的艄公抬起下巴。

  一切都显得那么轻盈,美好。

  门客在原地静了片刻,直到少年从船篷里钻出一个脑袋伸手朝他招呼,他才如梦初醒,缓慢登船。

 

 

第22章 

  秋光淡沲,江水明净,蚱蜢舟浮在江面,近处是绿水逶迤,远处是青山岑蔚,天地辽阔。

  赢秀跽坐在船头,乌黑髯发在江风中流逸,两鬓的碎发吹拂过他的面颊,发间两挑金绫轻轻浮动。

  少年回过头,露出一双璀错明亮的眼眸。

  “谢舟,这里好凉快。”赢秀一面偏头看谢舟,一面伸手拨弄着绿莹莹的江水,拨乱了一片水中山色。

  他纤细的指尖也变得湿漉漉的,像玉,又像瓷。

  手上那些细碎的伤痕显得格外显眼,有刀伤,又有剑伤,清晰地映在白衣门客眼底。

  谢舟没问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身为一个刺客,受伤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莫名觉得有些碍眼,朝赢秀伸手,赢秀下意识把手递了过来,被谢舟一把攥住,揭开金色袍裾,露出细白的手腕。

  上面的伤痕已经褪了色,一道道细白的伤口,刻在肌肤上,很刺眼。

  没有想到谢舟会突然看他的手臂,赢秀吓得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对方的手掌竟然纹丝不动,难以撼动分毫。

  凭心而论,谢舟的手很漂亮,匀称修长,骨节明晰,一片苍白里潜藏着勃发的青筋,只是轻轻扼住他的手腕,凸起的指节微微陷进肌肤里,便让他动弹不得。

  贴得这样的近……

  赢秀莫名地慌乱,一面暗自使劲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一面故作镇定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不小心摔的,小时候在山里长大,经常摔跤……”

  摔跤摔出了剑伤,刀伤,还有箭镞划过的伤痕。

  对方攥着他的手腕,静静地垂眸看他,漆黑幽冷的眸瞳一片平静,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被谢舟看得有些发怵,赢秀率先败下阵来,有意转移话题:“当初第一次见面,你说想看看我如何用轻功横渡沅江,不如现在给你看看。”

  相识是立秋,如今已是秋末,转眼便是冬至。

  少年暗地里使劲,想要缩回手,不等他继续用力,谢舟骤然松开手,视线落在赢秀手腕上一圈红印子上,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赢秀连忙放下袍裾,将手臂掩得结结实实的,流金袖袂垂落,彻底遮住微微泛红的手腕。

  他在心里嘀咕,谢舟的手劲怎么这么大,比他这个刺客还要有力。

  看来也是当刺客的好料子。

  沅水上三三两两泊着白鹭,水面如镜,下一刻骤然泛开一圈细微涟漪——

  少年轻捷地越过船头艗首,足尖点在水波之上,金色袖衫飘逸如流风回雪。

  行在江面上,竟也如履平地。

  天地间横着一条大江,江上一个少年来去自如。

  船头撑船的艄公惊得险些握不住手中的船桨,张大了口,痴痴地看着这一幕。

  白衣门客屹立在艗首前,看着江上白鹭与鸳鸯扑翅四散,泛着波光的江水上缓缓起伏,少年玩得不亦乐乎。

  ——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

  他骤然想起了这句诗。

  长风吹起谢舟雪白冰冷的袍裾,吹袖如雪,吹得乱云层叠。

  他依旧静静地立在舟中,立在天地波光水色之中,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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