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61)

2025-09-05 评论

  无声无息,体贴入微,谢舟身边的僮客性情与他如出一辙。

  赢秀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便不必再花功夫解释爹爹的来历了。

  大舶一路南下,在运河上行了好几日,恰好与谢舟在江州相逢。

  明明只是分别了十几日,赢秀却感觉这十几日格外漫长,比好几年还要漫长,好不容易终于能够相见,他难掩雀跃,用轻功飞下舷梯。

  船上的僮客不约而同心中一紧,生怕小郎君受伤,却见小郎君带来的老翁仿佛早已习惯,视若无睹,不紧不慢地走了下去。

  渡口上人来人往,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赢秀一眼便认出了马车上的车夫,朝他挥了挥手,快步走到马车面前。

  “谢舟!我回来啦!”

  少年兴冲冲地拉开车帷,径直钻了进去,直看得他身后的瘐安挑眉,这孩子,到底见的是友人还是情人?

  他正想跟上去瞧瞧,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衣着低调的僮客,一脸笑容,语气客气:“您跟我来。”

  瘐安假装一个踉跄,借机握住了对方的手,气沉丹田,掌心用力,僮客面不改色,笑着将他扶起。

  小老头心中骤然一沉,这都是什么人呀?

  看来赢秀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赢秀一钻进马车,便和车内的门客对视了一眼,门客端坐在车舆里,一身白衣,正慢慢地沏茶。

  茶香氤氲,腾起袅袅雾气,朦胧了谢舟那张冰冷昳丽的面容,像玉,像瓷,偏生不似常人。

  无论看多少次,赢秀依旧紧张得像是第一次看到谢舟,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像是有人在他胸膛里放了一把小鼓,敲得咚咚地响,无比剧烈。

  少年红着脸,挨着谢舟坐下,长睫掀动,忍不住将眼前人看了又看。

  谢舟有些好笑,将温度恰好的茶盏推到赢秀面前,低声问道:“找到爹爹了?”

  “嗯!”赢秀小心捧起茶盏,噙了一口,甜甜的,是绿阳春的味道,谢舟还记得他喜欢喝什么。

  他大口喝完了茶,手里还捧着空茶盏,眼睛被茶雾熏得黑亮湿漉,似乎有点点泪光,“好甜!”

  说着,赢秀低下头,趁谢舟不注意使劲眨了一下眼。

  啪嗒一声,空荡荡的杯子泛起一点水滴。

  赢秀盯着茶杯愣了一下,抬起眸,若无其事地放好杯子,余光中看见门客正在平静地凝视着他,仿佛什么都看见了。

  无声地洞察。

  赢秀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他只当自己多想,试图开口打破古怪的氛围:“再过几日,我要去建康了。”

  谢舟什么也没问,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赢秀还想再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却听见头顶骤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方才哭什么?”

  平静,探究,不含情绪。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赢秀陡然愣住,马车内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鼻子泛红,眼睑也是红的,清澈的眼眸一片湿漉,还在试图扯谎:“没有呀,什么哭什么?”

  门客有些想笑,怒极反笑那种。

  又是这样,遇到什么事从来不会主动和他提起。

  “赢秀,”谢舟低声叫他的名字,“你真的要去建康?为什么?”

  出于什么原因其实并不重要,赢秀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最后都会去建康,去到京师,去到他身边。

  赢秀低着头,不敢让谢舟看见自己的表情,他素来不擅长做戏,此刻脸上应当满是心虚。

  他总不能说,去建康京师,是要刺杀皇帝吧?

  这话一旦说出来,依照那位暴君的性情,不光他会死,还会牵连谢舟。

  他不能说。

  一个字也不能说。

  “我……”赢秀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从未去过京师,想看看京师究竟有多繁华。”

  谢舟静静地听着他编。

  赢秀真的不擅长撒谎,每次撒谎,他柔软的脸颊连着耳尖,都是一片通红。

  终于说完谎话,赢秀紧张不已,生怕谢舟会戳穿他,万一谢舟不让他去建康,或者怀疑他说了假话,那——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许,只能提前和谢舟分开了……

  “我陪你去,”门客淡声道。

  少年陡然怔忡,愣了半天,抬起修长眼睫,朝他看去。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赢秀又高兴又忧心,高兴的是还可以和谢舟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又忧心会牵连谢舟。

  只要不暴露身份就好了。

  赢秀心想,如果刺杀失败,他就想法子在自戕之前毁了这张脸,到时候没有人会认出他,谢舟也不会。

  他还可以和谢舟在一起久一点,一点点就好。

 

 

第49章 

  马车回到麓山客舍, 赢秀下车没多久,瘐安也到了。

  赢秀担忧爹爹的身子骨,松开牵着谢舟的手, 上前搀扶瘐安。

  谢舟立在原地未动, 垂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掌心, 就在刚才, 少年还和他十指相扣。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点点温热,慢慢冷却了。

  “爹爹, 这是谢舟, ”赢秀扶着瘐安朝他走过来,瘐安忙着低头咳嗽, 咳了好一会儿,终于腾出空看向那位白衣门客。

  门客身形颀长挺拔,白衣清冷,五官冷肃昳丽, 以一条素带束起漆发,自发间垂落的单薄纨素中和了他眉眼的锋利, 倒有几分雅正温润。

  对方恰好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先看向赢秀,才循着赢秀的视线看向他, 仅仅对视了一眼, 瘐安后颈无端泛起津津寒意。

  他怎么觉得,这个谢舟绝对不简单,不像是士族门客会有的气质。

  ……倒有几分帝王之相。

  谢舟平静地接受赢秀养父的审视,低下头,平视瘐安, “瘐公不妨暂住在敝人府上,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和他们说。”

  他语气温煦,说的话也十分客气有礼,瘐安却没来由地警惕,这些年来东躲西藏躲避追杀,他对杀意极其敏感,尤其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他一看便知。

  眼前这种温和端方的青年,很明显是上位者,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赢秀见爹爹出神,连忙悄悄地戳了他一下,小老头用余光瞪了他一眼,对谢舟翩翩有礼道:“有劳有劳,那在下便腼着脸住下了。”

  安置好爹爹,赢秀正要离开爹爹居住的楼台,瘐安却猛的拉住了他,一脸严肃:“你仔细和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认识那个门客的?”

  “爹,人家不叫‘那个门客’,”赢秀认真地纠正:“人家是有名字的。”

  “行,你给我说说,”瘐安知道他生性执拗,“你究竟是怎么认识谢舟的?”

  赢秀正要开口,屋外僮客骤然叩门,说是要给瘐安添置陈设。一群人抬着流水似的物件在外侯着,赢秀不好多说,只得先行离开。

  回到静室,赢秀一眼便看见谢舟正在廊外站着,低声和面生的僮客说着什么。

  府上总是有许多人来来去去,面孔陌生,行事态度却几乎如出一辙,同样的谨慎肃穆,态度恭敬,那僮客远远看见赢秀,立刻收了声,俯首朝他作揖。

  赢秀本想等他们说完再开口,既然已经被发现,也不藏着捏着,抬手一揖,向他回了礼。

  摈退僮客,谢舟看向赢秀,不经意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建康?”

  赢秀在心里算了一下日子,老实答道:“大概就这几日左右。”

  他找琅琊王氏要了一笔银子,足够爹爹后半辈子的生活。

  他已经和爹爹说好了,等他离开江州,爹爹便会用这笔银子寻个安身之地,不会留在麓山客舍。

  来日必定要和谢舟分开一段时间,他也不好让爹爹一直住在谢舟府上,总得早做打算。

  不知是不是赢秀的错觉,他总感觉门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看穿他在为至亲之人谋划退路,所幸谢舟什么也没说,让赢秀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派人打点行箧,做好准备了,你要动身便和我说,”谢舟有条不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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