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64)

2025-09-05 评论

  槅门无声敞开, 一道阴影缓缓覆盖住睡得正香的少年,来人弯下身,伸手给他盖上被子。

  黑影迟疑了一下,坐了下来,动作小心地解开赢秀头上凌乱的发带,让鸦发散了满怀。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什么,习惯性地朝他靠拢,清癯身子挪了又挪,直到缩进他的怀里。

  黑影一顿,身体有些僵硬,随后缓缓将他揽进怀中,就像从前那样抱着他。

  赢秀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自己和谢舟睡在一张床上,他抱着谢舟,啃了又啃。

  谢舟一点也不反抗,十分温顺地任他四处乱啃。

  后来,这个梦骤然变成了噩梦,他梦见自己的手被发带捆了起来,动弹不得,有东西抵着他,棱角分明,冷硬锋锐……

  赢秀大汗淋漓地醒来,他身上的亵衣湿了,黏糊糊地裹着身体,难道是昨夜没有吹干?

  他有些想不通,坐在床上发了老半天的呆,爬起来准备再沐浴一回。

  刚爬下床,赢秀骤然想起什么,拉开雪白单薄的袍裾,露出手腕,低头一看,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凑近闻了闻,发现手腕上泛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涂了什么药膏。

  ——这是谢舟的家,谁能溜进来?

  赢秀心大,没放在心上,只是沐浴时忍不住往下多看了几眼,他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泛红,难不成是训练的时间擦伤了?

  刺客从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痕,何况这些连伤都算不上,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每夜照样去训练。

  府上的氛围很不对劲,就连年纪最小的僮客都发现了,公子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来找过陛下了,准确来说,自从他们分居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陛下还是那般平静淡漠,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着实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至于公子,他一直闭门不出,白日待在静室里睡觉,晚上无声无息,不知去向。

  直到僮客找上赢秀,赢秀才发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谢舟了,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足足七日没有见过谢舟。

  僮客提议他主动去找谢舟,赢秀犹豫了一下,“我每日都梦到他。”

  这七日来,他每日都能梦见谢舟,绵长的,溺水般挣不脱的梦境。

  他只能一直往下坠,然后在色授魂与的湿浥中,汗津津地醒来。

  这很奇怪,纵使迟钝如赢秀,他也发现了。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诚不欺我。

  思索良久,赢秀还是拒绝了僮客的提议。

  如果刺杀成功,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伴,如果刺杀失败……

  多见一面,少见一面,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徒增怅然罢了。

  令赢秀没想到的是,门客竟然主动来找他了。

  他打开静室的槅门,望着立在门前的清冷身影,不知为何,一时竟有些慌乱,“谢舟?你来了。”

  少年声音干涩,有些慌乱,像是并不期待他的到来。

  谢舟鸦黑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低低垂落,看着他,“你说的话还作数么?”

  对方开口第一句便是平静的质询,赢秀更加慌乱了,结结巴巴道:“什么?”

  他想起自己在祈福纸上写下的心愿——

  想要和谢舟一直在一起。

  ……难道,谢舟说的是这个?

  赢秀莫名心虚,他还在安慰自己,刺杀结束之后,就和谢舟远走高飞,好好过日子。

  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门客静静地屹立在他面前,投射的阴影密密地包裹着他,目光冷静,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他。

  门客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耐心,循循善诱:“你之前说,想要走我小时候走过的路,”

  他问:“你现在还想吗?”

  赢秀愣了愣,这段时间忙着高强度的训练,他回来倒头就睡,竟然把这些也忘了。

  当着谢舟的目光,他实在不忍心说不想,犹豫再三,缓缓点了点头。

  赢秀出门带上了皂纱,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的,门客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在府外的田垄上慢慢地走。

  建康城,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为何会有田垄?

  赢秀压根就没发现不对劲,不知不觉拉上了谢舟的手,十指相扣,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远处古树参天,脚下连阡累陌,树荫低覆,鸟鸣喈喈。

  少年忘了要和谢舟拉开距离,下意识问道:“谢舟,哪一处是你走过的路?”

  他没有立刻得到身侧之人的回应,侧首一看,谢舟正在望着他。

  门客的眼眸极其幽深,远看一片漆黑,细看湛若冰玉,黑白分明,如玉两色。

  赢秀毫无准备地撞入这样一双眼眸,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赢秀,”谢舟自始至终不曾移开目光,视线凝在赢秀身上,“有什么,你不妨直说。”

  只要坦诚,信任,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他会给赢秀他想要的一切。

  赢秀莫名看懂了谢舟的意思,他迟疑不决,眸光颤动,不再与谢舟对视,转而看向远处。

  回去的路上,赢秀只是望着沿路的风景,并不看身侧的谢舟。

  京师的楼台风帘后,高处影绰可见仕宦少年的身影,男女皆有,王嫱楚女,姿若春晓。

  赢秀望着天边的云发呆,谢舟却循着他放空的视线,在高楼上看见了一群少年人的身影。

  绮纨之岁,笑声如铃。

  门客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悬腕若冷玉,指节凸出,指腹覆着细茧,青筋隐约可见。

  这俨然不是一双少年人的手。

  赢秀总感觉谢舟怪怪的,说不出原因,仔细瞧,似乎与往常也没什么两样。

  很快,他就顾不上探究谢舟身上的变化了,鸱鸮停在肩膀上,信条在灯下迅速烧成了灰烬。

  ——明日行动。

  赢秀必须要和谢舟告别了,倘若临行前不说清楚,万一他死了,谢舟还在等他,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赢秀要打听谢舟的去向,僮客显然很高兴:“郎君就在水榭里,我这就带公子去。”

  将近入夜,水榭里早已点起了灯,灯影投入湖中,连带着长亭的影子,一同倒悬在明镜似的水底。

  南朝多雨水,纵使此时还未下雨,四面依旧烟雨湿浥,如同行在溟濛雾中。

  引路的僮客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琉璃灯交给赢秀,驻足不前,意思很明显,接下来的路,赢秀要一个人走。

  金裳少年接过了琉璃灯,煌煌灯影变换流转,映照他衣裳上的华美缀饰。

  也是奇怪,往常一走路便会叮呤当啷,响个不停的公子,竟然一路默然,听不见点响声。

  僮客望着赢秀清癯秀颀的身影,缓缓退了下去。

  赢秀走得很慢,他沿着水径一路走,一路望着两侧湖面下的游鱼,青藻。

  湖水空明,一眼便能望穿,十七岁的少年走走停停,望了许多眼。

  湖心亭就在眼前。

  赢秀抬起头,看见亭中有人在等他。

  门客端坐着,怀里抱着箜篌,低眉调拨琴弦,和初见时一般无二。

  心跳得很剧烈,赢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着自己的心跳,蓬勃跳动,声如擂鼓,又仿佛下一刻便会冷却,死寂。

  “谢舟,”

  赢秀站在湖心亭外,灯影疏淡。

  门客抬眸望向他,眼眸平静,在等他开口。

  漱冰濯雪般的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他的来意,赢秀被心内的想法轻轻戳了一下,灯影微晃。

  “我……”

  赢秀望着灯影,望着湖水,偏偏不看谢舟。

  他破罐子破摔,不管亭中抱琴之人究竟会如何作想,快速地说出酝酿已久的说辞:

  “你确实很好看,但我看腻了,我们暂时分开一下。可以吗?”

  少年很礼貌,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请求,请求和他分开。

  门客深深看他,良久,终于点头:“嗯。”

  对方声音很轻,被一阵江风送到赢秀耳边,他愣住了,不敢相信竟然如此顺利,谢舟轻而易举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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