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76)

2025-09-05 评论

  早在赢秀开口之前,谢舟便料到他想说什么。

  “不许。”

  “我要去找她。”

  两道声音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甚至帝王的话语还要更快些。

  “等我打下中原, 擒获羌族皇室,你自然就能见到她了。”帝王语气不容置喙,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不关心明昔鸾为何会从矢志驱逐羌人的将军,变成羌人的王妃,他只知道不能让赢秀离开他。

  赢秀沉默片刻,问谢舟:“那会死多少人?”

  电光火石间,他已然想明白了一切。

  从贯穿四洲的大运河,再到肃清苟安江左的高门士族,足以看出,昭肃帝有心北伐。

  自从永宁三年领军北伐,辎重不足不得不退兵后,他便一直在为下一次北伐做准备。

  世人都说当今陛下暴虐残忍,应当是性情褊急暴躁,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隐忍,谨慎。

  直到这一刻,赢秀才隐隐窥见他平静表象下的磅礴野心,

  少年倏忽想起那一夜,白衣门客教他辨认天下舆图。

  对方修长冰冷的指尖在虚空中越过舆图上一道天堑,指着丘陵沃土,虚虚点了点。

  “我的家乡在这儿。”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读懂了门客的未竟之言。

  “我的家乡在这儿——

  我早晚会打回去。”

  回忆戛然而止。

  “……”赢秀眼眸清明,摇头:“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远远看一眼,倘若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若是她过得不好,他会想办法带她走。

  “赢秀,”帝王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动什么,“无论如何,寡人都会这么做。”

  无论赢秀有没有出现,他都会北伐中原,收复故土。

  十五岁时没有成功,他维持足足蛰伏了九年,等待了九载春秋,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

  赢秀望着那副画像,久久不能回神,如果这就是帝王要做的,那么……

  良久,赢秀终于动了,从后面搂住帝王,脑袋擦过对方冰冷的锁骨,侧着脸,轻轻啄了他一口,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

  谢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按下赢秀的脑袋,环抱着他,加深了这个冰凉的吻。

  赢秀被亲得有些无力,精疲力尽,软了身子,懒洋洋地坐在谢舟大腿上,连带着黑发也披散下来。

  谢舟抱住他,如同抱住世无其二的珍宝,动作无比小心。

  不远处,内监总管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总算有个人能治得住陛下了!

  小郎君威武!

  一转眼便是年宴,太极殿正殿内,宫人流水似的来来往往,疾步缓行,井井有序,天家威严尽显无余。

  能来参宴的无一不是天潢贵胄,王侯将相。

  当今陛下性情暴虐,不喜傅粉服散,是以人人都素面朝天,正冠素履,神色谨慎,生怕竖着进宫参宴,横着出来。

  曾经在东堂见到金裳郎君的官员用眼色无声地交谈着。

  “你猜那位郎君今日会不会出现?”

  “不知道,依陛下阴晴不定的性子,还不知那位郎君能活多久呢。”

  “我猜他手段了得,不然陛下也不会看上他,还把人藏得严严实实,半点口风也透不出来。”

  “是啊,估计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

  长袖善舞的赢秀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坐在帝辇上,手里捧着零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赢秀吃得正欢,一抬头,四面景色越来越肃穆,高墙漆瓦,远处白玉楼台上的风帘宝幢晃动,像一道道戚戚白影。

  赢秀嘴边的零嘴啪地一下掉了下来。

  他赶紧扭过头问轿夫:“我们没走错吧?”

  轿夫低着头,恭敬回答:“自然没有,陛下让您先去那里,说是有惊喜给您。”

  “哦,”赢秀信了,直到身下轿辇被送到楼台中,轿夫放下轿辇,转身便要走,却看见本该坐在轿辇上的赢秀骤然出现,挡在他们面前,笑眼盈盈:

  “你们要去哪?”

  轿夫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缕凶光,他们都是出身宫廷守卫的武兵,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男宠?

  半刻钟后。

  轿夫们趴跪在地上,痛得面目狰狞,使尽浑身解数朝殿门爬去,艰难地叩响铜环,语气虚弱,满是恐惧:“放我们出去吧!求求你们了!”

  守在殿外防止赢秀逃出去的暗棋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会放人出去。

  不过,这人的声音未免也太多样了,就像是有很多人在哀求,而且还有点粗矿,难道陛下就好这口?

  陛下的嗜好,果然不是他们这种凡人能理解的。

  太极殿正殿。

  垂帷后的帝王看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垂眸,冷眼看向不远处的太皇太后。

  后者眉眼慈悲,端坐上首,一副观音面容,

  “太皇太后,”帝王语气冰凉,言语中毫无半点对长辈的尊敬,“你把寡人的珍宝,窃到何处了?”

  谢氏不紧不慢地举起金樽,饮下一口茶,缓缓放下金樽,慢条斯理地用软帕拭口,“陛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帝王笑了一下,昳丽冰冷的眉眼变得无比危险。

  下一刻,满殿朝臣瞬间撩摆跪下,原本热闹的年宴顿时鸦雀无声,王侯将相俯身跪拜,以头触地,不敢言语。

  一片死寂中,人人屏息,只听见上首遥遥传来帝王冰冷平静的声音:“谢相年纪大了。”

  国相谢岿,太皇太后的嫡亲兄长,早逝元后的父亲,当今天子的国舅。

  帝王好似只是随口一句感慨,却叫跪坐在人群中的谢岿头顶生汗,朗声道:

  “陛下,臣自知年迈,只愿能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氏脸色微妙,她倒是没想到,皇帝竟然能为那个人做到这个份上,看起来,倒像是要对建章谢氏下手。

  她嘴唇翕动,真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内监总管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帝骤然站起身,起身离去。

  看样子,他已经知道那人的下落了。

  谢氏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面孔,轻轻牵了一下唇,旁人或许不知道,她最清楚,那个地方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禁忌,是暴君的逆鳞,无论是谁,一触即死。

  ——面容诡丽,弑父弑君的怪物,怎么配被人爱?

  他就该永生永世,都活在地狱中。

  ……

  好冷,这里是地狱吗?

  赢秀打了个喷嚏,不远处,是害怕地抱成一团的轿夫,轿夫个个脸色惊恐,用看洪水猛兽的眼神看着赢秀。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金裳少年皱了一下眉,不就是把他们打了一顿,客气地问了问为何把他送到这里,他们不说就算了,何至于露出这幅表情。

  怪难看的。

  他不喜欢难看的东西。

  轿夫们更加害怕了,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秀气少年下手竟然这么狠,比他们还像练家子的。

  早知道,早知道他那么能打,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来……好想回家。

  轿夫们眼泪汪汪,一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忍不住放声大哭:“呜呜我们要死了!”他们还不忘好心地提醒赢秀:“你也要死了!这里是宫闱禁地!是丹鼎阁!”

  赢秀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哭,忍不住问道:“丹鼎阁是什么地方?”

  一个轿夫含糊地回答:“是先帝元后身前的寝殿。”

  先帝元后?谢舟的母亲?

  赢秀还想继续追问,那群轿夫却惊恐地闭上嘴,就连呼吸也不敢,仿佛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即将到来。

  下一刻,煌煌烛光骤然倾斜进殿,刺得他忍不住闭上眼。

  勉强睁开眼,赢秀看见原本紧闭的殿门大开,黑压压的禁军庄严地立在殿外,杀气磅礴,排山倒海。

  为首之人,赫然是衮服缁冠,气势冰冷的帝王。

  赢秀眼睛一亮,撇下一旁的零嘴,径直朝谢舟扑去:“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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