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77)

2025-09-05 评论

  谢舟垂眸,目光一寸寸舔舐少年,随后缓缓收回。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待会得叫太医院来检查一番。

  赢秀抱住谢舟的腰腹,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儿,这座殿内昏黄无光,他怕得要死,幸好还有几个轿夫供他解闷。

  “让你受惊了,”谢舟低声道,伸出手,轻轻回抱赢秀。

  那几个缩在角落的轿夫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您也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是谁?您见过谁受惊会把人打得爬不起来?

  轿夫还未出声,便被禁军强硬捂住嘴,无声无息地拖了下去。

  商危君朝禁军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问出来龙去脉,将剩余的细作连根拔出,全部就地处决,最后将尸首送回慈宁宫。

  吩咐完毕,商危君小心地看了一眼陛下,以及他怀里的少年,带着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宫室内只剩下了赢秀和谢舟,赢秀慢慢松开双手,低声问道:“谢舟,这是谁的宫殿?”

  他当然知道这是谢舟母亲的宫殿,但他不好直接问,若是触碰到谢舟的伤心事,那可如何是好。

  他先旁敲侧击一下,倘若谢舟想说,自然会告诉他,若是他不想说,此事就此揭过。

  帝王抬首,望向悬挂在高处的宝幢风帘,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座宫殿内发生的事全然与他无关。

  “这是我母后生前的宫殿。”

  谢舟没有瞒他,平静地陈述着:“当年羌人犯禁,长安之乱导致我母后体弱多病,建元十一年,她死了。”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那一年,他十岁。

  元熙帝痛失挚爱,加上常年在朝堂上受到士族辖制,郁结于心,性情大变,沉迷修仙问道,只求故人归来。

  自称来自蓬莱的方士说,只需寻找一个与元后相貌相似的人,日夜服用还魂丹,便可召回元后,借尸还魂。

  元熙帝寻找了数月,觉得那些人有皮相无神韵,不配成为元后的替身,他终日怏怏,直到看见元后留下的太子——

  昭肃帝始终记得那一日,先帝看他的眼神,明亮,粲然,盛满了喜悦,欢喜。

  他走了过去,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皇。”

  水中求月,镜中求花,有花无月恨绵绵,有月无花恨转长。

  ……

  后来。

  昭肃帝看见赢秀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先帝那日看他的眼神,很像,却截然不同。

  同样是喜欢,赢秀的眼神纯粹,干净。

  原来,天底下也有这种不会让他感到恶心的喜欢。

  赢秀本能地察觉出些许异样,他忍着没有动作,任凭谢舟冰冷粗粝的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眼睫,阴影落在眼前,连带着对方昳丽诡丽的眉眼也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令人毛骨悚然的触碰过后,谢舟忽然开口,轻声问赢秀:“你想去看看她吗?”

  ……谁?

  赢秀有一瞬间的怔愣,他很快反应过来,谢舟口中的“她”指的是逝去的元后。

  他没有拒绝,亦步亦趋地跟着谢舟。

  谢舟取下一盏长明灯,手上秉烛,拨开自穹顶垂落的风帘,缓缓走进大殿深处。

  佛火微茫,一点渺茫星光,照亮四面苍白的陈设,用白纱罩住的矮塌胡床,宫灯玉器,仿佛隐没在雾中,屹立在十几载春秋前。

  赢秀一步步走近,看见案牍上还摆着帛书,上面是写到一半的字帖,砚台上笔墨已经凝结如石,依稀可以想象出,年轻的先帝元后坐在案前,提笔临帖的模样。

  他抬起头,看见谢舟已经停下,驻足在一副画像面前,画像上有三个人,携手的帝后,以及一个带笑的孩童。

  那是小时候的谢舟……

  赢秀忍不住看了又看,看看画像,又看看身侧的谢舟,谢舟任由他打量,眉眼平静冷漠,仿佛画像上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年轻的帝王手中秉烛,一身衮服,立在漆黑的宫殿中,脸上面无表情。

  袍裾上流转冰冷烛影,像一樽亘古的琉璃像。

  赢秀没忍住,悄悄从后面抱住了谢舟,脑袋靠着谢舟的肩膀。

  很安静,谁也没有开口。

  少年的体温传到谢舟身上,驱散了一身萧索的冰凉,他闭上眼,一动不动,任凭赢秀倚靠着他。

  帝王手中的长明灯幽幽晃动,烛火飘忽,微弱的长芒虚虚拂过二人交叠的衣袂,照得衮服和金裳齐辉。

  良久之后。

  “走吧,”谢舟往外走去,赢秀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今日宴会有什么好吃的?”

  谢舟倒是不在意口腹之欲,也没注意过宴席上的菜肴,他顿了顿,“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

  两人朝外走去,一高一低两道身影被四面幽缈烛光拉得纤长,身后,画像上的元后凝望着他们,眼眸温柔。

  太极殿正殿。

  陛下还未回来,王公贵族只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他们心有余悸,低着头,谁都不敢说话。

  方才,陛下带着禁军离殿,那气势着实把他们吓得够呛,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随时都会毁天灭地。

  暴君,千古暴君。

  谁又惹他了?!

  他们一面在心底念叨,一面抬眸看向跪在最前面的国相,数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最终汇聚在谢岿身上。

  如芒在背的谢岿:“?”

  他抬起眼眸,望向上首的谢氏,眼神里赫然写着:“不是,你都干了什么?”

  谢氏避开自家兄长的视线,举起金樽,故作镇定,皇帝去了那么长时间,想必已经杀了那个人,她可真期待……

  殿外传来整齐庄严的脚步声,暴君回来了!

  朝臣连忙低下头,跪在地上当鹌鹑。

  有几个年老耳背的大臣没听见,还傻傻地抬着头,被身旁的同僚拍了一巴掌,朝他努了努嘴,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内众人便越来越恐惧,惟有谢氏气定神闲,细眉微挑,慢悠悠地品茶。

  下一刻,她骤然睁大了眼,眼神微变,皇帝……皇帝竟然带着一个少年回来了。

  帝王身侧跟着一个金裳少年,那少年神秀无俦,漂亮夺目,尤其是那双清澈眼眸,让人移不开眼。

  最前排的朝臣们跪在地上,低着头,余光中只看见两道衣袂从眼前飘过,察觉到异样,不免在暗暗琢磨,怎么感觉好像多了一个人?

  似乎和陛下靠得很挺近,是他们的错觉么?

  赢秀一路跟着谢舟走到龙椅附近,他微微睁大了眼,发现龙椅旁多了一道椅子,雕琢凤凰,华丽灵动。

  这是谁的椅子?

  赢秀猜想着,还不等他想出一个可能的人选,帝王对他说:“坐。”

  言简意赅,清晰了然。

  “哦!”赢秀乖乖坐下。

  谢舟笑了一下,在他身旁的龙椅上落座,内监总管察言观色,温声对底下众臣说道:“诸位大人,今日是年节,何必跪在地上?”

  有了这声号令,朝臣们才缓缓站起身,正要归席,冷不丁一抬眼,越过层层丹犀,透过垂帷,龙椅旁似乎多了一个人?!

  跪太久,眼花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忍不住抬眸细看,面露震惊,陛下身边,竟然真的多了一个金裳少年。

  那不明来路的少年,正坐在凤椅上!

  众人心中惊骇万分,南朝有皇后了?他们的皇后竟然是个男子!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陛下竟然喜欢男子!

  一个又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一时间,竟不知该震惊哪一个好。

  他们迅速归席,忙不迭地坐下,或是举起酒盅,或是埋头吃菜肴,谁也不敢抬起头,生怕被陛下拿来开刀。

  谢氏此刻亦是惊诧不已,怪物,果然是怪物,竟然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在年宴上,当着朝野上下的面,让男宠坐凤椅,拿南朝的礼法规矩置于何地?!

  那男宠明明擅闯禁地,皇帝不仅没拿他怎么样,还如此礼遇,足见那个男宠的重要性。

  谢氏隔着珠帘,遥遥地打量赢秀,赢秀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因为,现在明里暗里偷看他的人着实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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