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121)

2025-09-07 评论

  大彦礼部侧。

  谢竹端坐在三皇子李翊身后,低眸,目不斜视,腰身直挺,端得一副清心寡欲样,李翊倒是支着个腿,看得津津有味。

  “嘿,呆子,今天我好不容易把你带着来,是让你放松的,还板着那个死人脸做甚,难看死了。”

  李翊正鼓掌叫好,转头看他这木头样就来气,将葡萄往上一扔,指尖一弹,果皮爆开,汁水精准洒在那竹纹锦袍间,白绸染紫,眼看这一身好好的衣服,就这么废了。

  见状,李翊拍桌大笑,谢竹表情却依旧未变,只抬手拂去袍上挂着的果皮,淡声道:“殿下如今在礼部任职,虽前几日借故告假,但外邦来客,不可不至,而作为殿下伴读,谢竹理应跟随。”

  这是在说不是他被带着来,而是不得不来了。

  李翊翻了个白眼,勾勾手搂过身旁为他倒酒的宫女,在她颈间深吸一口:“还是看、你这样的美人儿合我心意啊。”

  “殿下就知道打趣奴婢……”

  北戎使者还在殿上,这三皇子好不容易被皇上委以重任,几日不上任,流连于花楼不说,一来又只顾着跟婢子嬉笑玩闹。

  看来真如传闻所言,他自从六岁坠马伤了腿便一蹶不振,性情大变,再也不复从前的神童之名。

  对侧几人隐晦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既然果真是个草包,便更不值得花甚么心思了。

  不过,当前关头最紧要之事,还是那对侧的北戎人。

  北戎境内寒风如刃,广袤荒原上终年覆着霜雪,稀缺物产与恶劣气候造就剽悍民风,北戎使团皆是身披熊罴狐裘,虎背熊腰的八尺壮汉。

  未等大彦宫女以银质小刀片肉,便直接挥开鎏金托盘,徒手撕扯方出炉、还冒着滚烫热气的烤羊羔。

  嫌大彦酒清,连声拍桌,吆喝着上烈酒来,抱着坛子一口肉一口酒,不亦乐乎,油脂酒液顺着虬结的手臂滴落,撕咬牛饮,实在粗鄙。

  更有甚者,吃得满面油腻红光,酒热上头,扯开腰间皮毛露出大半赤黑胸膛,抬手将陶坛往地上一砸,酒液四溅,混合着荤腥与烈灼的混浊酒气顿时在殿中蔓延。

  浪费名酒,又污了那价值千金的名贵织锦,叫户部官员看得心头直滴血,胡须都扯下好几根。

  却无人敢作声。

  自定威将军血染沙场,镇北军几员英武大将死的死,匿的匿,军队溃散,原先压制塞外蛮夷的局面逆转之下。边陲防线更如决堤之水,雍朝节节败退,短短数月竟连失三座大城。

  若非北戎忽而停手,主动举旗商讨议和,恐怕雍朝大半领土都得换个姓氏。

  而北戎骁勇善战,连破数城的还有一因,便是大殿正前方,正倚在榻间的少年——此次北戎派来议和的正史,也是北戎新找回的九王子,北愿。

  殿中笙歌曼舞,一派淫靡,热火朝天,北愿却始终垂头阖眼,似睡非睡。

  他斜斜支着长腿,膝盖微屈踩在榻沿锦缎,脊背半倚在软垫,手肘懒怠地垂在身侧,另一手在膝上摩挲,姿态闲散,眼尾低垂,倒有几分无辜。

  北愿并非北戎人的打扮,而是身着锦袍头戴银冠,除去左眼的蟒皮眼罩,他露在外的肌肤苍白,眉眼青涩,乍眼看去,竟像是名普通的大彦少年。

  殿中却无人敢小觑。

  据说这位九王子早年流落在外,在大彦备受欺凌,遭遇凄惨,瞎了只眼,因此养出了副心狠手辣的性子,也恨极了大彦人。

  方才十五的年纪,却手段残忍,甫一回北戎,便因被讥笑血统不纯,设计连杀三位正值壮年斗争激烈的王子,故而深得尚强者的北戎王信任,一跃成为他手下最年轻,也是最锋利的兵刃。

  后又带领北戎军队出击大彦,虽不亲自上场杀敌,却有层出不穷的毒计诡道,几次战役大捷后,俨然成了北戎军队的主心骨,被人尊称为“碧鳞使”。

  碧鳞者,色彩鲜艳纹路精致,外在颇具迷惑感,却是剧毒。

  所以,就算殿中最放纵、喝得烂醉如泥之人,在看向榻上少年时也会不由自主放缓呼吸,混浊瞳眸中闪过忌惮与惧怕。

  北戎议和,首当其冲便是索要巨额资源以交换城池,而先前皇帝大举修建邀仙殿,国库早已空虚,实在无法拿出足够钱财物资。

  所求长生的皇帝自是心急如焚,为继续修殿,不惜削减内帑,施压于世家,又私下派东厂警犬查抄数名官员府邸,再度增收赋税。

  一时京内京外,官、民、世家皆是人心惶惶,怨声四起,偏远地处更是民不聊生……

  这时,北愿竟主动退后一步,承诺若是寻得此与他有旧的画中女子,用于议和的物资便能折半,北戎也会照例归还城池,退出大彦国土。

  即使折半,也是个天文数字,而北戎人善掠夺,走过之处连草都不剩一根,怎会甘心将吞入腹中的所得物交还?即使暂退,又怎能保证不是养精蓄锐,几月后卷土归来?

  但弯刀驾于脖颈,迫在眉睫,皇帝就算再怀疑,也不得不信,故谕旨通行天下,命官吏遍索其踪迹。

  今日,乃是北戎使团入京的第五日,也是下旨搜寻的第三日。

  各地搜查如火如荼,飞鸽蔽空,却始终一无所获。

  北愿膝上放着的正是画有女子的纸卷,其一半散在膝头,另一半被他指尖半拢着,看不真切,只从粗糙边缘能看出此物必定是被他时常摩挲,甚至,随身携带。

  那女子必然与他交谊匪浅,说不定,更是大彦与北戎交好的契机。

  不过大彦国土宽广,人口众多,寻一面目并不清晰,又无过多身份讯息的女子无疑海底捞针。也并非无人特地寻来特征相符的女子,伪装一番后送至北愿跟前。

  说来也奇怪,分明他对其女子所知甚少,却总能一眼辨别真伪,毫不留情剜去伪者红痣,扔出殿外。他手法刁钻,伤口深可见骨,若非太医诊治及时,怕是要因血流不止而亡。

  的确心狠手辣,但这种种迹象,更能佐证那女子在他心中地位。

  李翊收回隐晦打量着北愿的视线,勾着婢女尖翘下巴作势欲吻,唇瓣轻动。

  宫女羞红着脸闪躲:“三皇子真讨厌,这还是在殿上呢,这么多人瞧着,叫奴婢以后怎么过呀。”

  “那不刚好,我府上正缺一位裁枝奴,我去寻父皇叫他把你赏给我,明日你随我一同出……”

  “三皇子。”眼见他行事愈发不端,谢竹眉心微动,出声打断,“在下欲离席净手。”

  李翊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要去就去呗,跟我说做甚?”

  “在下初来此地,不知方位,还请三皇子与我一同。”

  嘿,这小黑木头的话乍一听挺客气,越听越觉得理所当然,还敢使唤上他了?

  李翊唇角微勾,不耐烦地啧了声,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连个路都找不到,真是麻烦。”

  他走出几步,倏而转身挥手,却不是为向众人表暂别之因,而是冲着那宫女。

  李翊喝了不少酒,面色酡红,挑眉嬉笑:“等我回来,嗝,我们继续啊。”

  大彦官员就这样看着朝中最不堪重用的三皇子摇摇晃晃往殿门外走,而他的伴读,那个初入宫时无人问津,被迫分至李翊的乡下人远远跟在后,即使看着他要摔了,也不知扶他一把。

  连个伴读都管不住,真是……

  这时,一急匆入殿的赤袍太监与刚迈出殿门的李翊迎面相撞,他“哎哟”一声,脚步不稳向后跌去,眼看就要摔得个屁股开花当众失态,谢竹快步上前提起他的后领,硬生生将他扯回原地站直。

  而那太监只瞥了两人一眼,看清李翊身份,竟也一句话未说,直奔大殿而去。

  李翊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扶着肩膀连声叫唤,高声喊:“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撞本皇子,小心本皇子,砍,砍了你的,唔……”

  谢竹方才拾起地上散落的那张画卷,指尖轻动,将其折好放入袖中,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住欲吐的李翊胳膊,“得罪了,先忍一下。”

  顺势将半个身子都压在矮他一个头的谢竹身上,捂嘴支吾的李翊掀开眼皮,眼底却无半分醉意。身下肩背并不宽阔,但被他一个大男人压着,步伐竟也无半分艰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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