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厂真是落魄了,也不知道派个厉害的来,这些小喽啰,还不够小爷我热热身子呢。”
“没劲。”李蔚然扯过正慢悠悠吃着草的骏马缰绳,旋身上马双腿一夹,“春花,走了。”
“好不容易抢到这个活计,咱们早点到了,早点回战场杀北戎人去。小爷倒要看看,那村姑长得一副什么模样,才让大哥思念成那样,受了伤还非得捧着那个破木雕看个不停,碰都不让人碰。”
春花不紧不慢地踱了两步:“呼噜噜——”
“屁嘞。”他呲了呲牙,一巴掌扇在马屁股上,“我才不稀罕!”
第93章 嫂嫂
接下来的路程,李蔚然加快马力,困了就找棵树躺躺,饿了就啃口饼对付,终是在日头西斜时到了河田村。
这一路越走越偏,跑得个灰头土脸不说,仅存的一点兴致也给他抖散了。
李蔚然跳下马,伸手一扬,脑袋上的尘土簌簌直落。
“呸呸呸!”
他忙吐出飘进嘴里的沙子,抬头,一大婶儿正好奇地盯着他看,李蔚然侧眸,又跟一挑着扁担的大爷对上视线。
都盯着我干嘛?他低头看看,衣裳没破,也没沾血吓不着人,剑好端端的挂着,摸摸胸口,东西也还在。
不管了,他拱手:“大娘,请问你知道——”
“又是来找邓大夫看病的吧。”
热心肠的大婶了然一笑,“沿着路直走,最里面的就是。”
“我不——”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来早些,这马上就到邓大夫休息的时辰了,我们村子小,又没个客栈啥的地方,你再不去就只有等明天了。”
“我想说的是谢——”
“害,谢啥,甭客气。”大婶将他往前一推,挥挥手走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吃饭呢。”
毫无跟大妈大婶交谈经验的李蔚然被堵得够呛,正准备去问大爷,一旁的春花打了个响鼻,想偷摸一把的大爷被马尾扇了个正着,像是怕他怪责,挑起扁担跑得飞快。
“嘿。”他挠挠头,“大哥待的是个啥地方啊。”
村道狭窄,骑马不便行走,李蔚然只得任命地牵着春花,一路收获无数注视,都新奇地看着他……身旁的春花,边看边啧啧称奇。
“看这毛,这体格,这一看就是匹好马啊。”
“哟呵,你啥时候还会看马了?”
“咋看不出,你没觉着这比许捕头那匹精神多了?”
“娘,我也想骑马。”
“那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当了大官,想骑多大的马就骑多大的……”
李蔚然一抖,握住缰绳的手更紧了。
村中只有一条主道,好歹是找到了谢家的位置,就在那什么邓大夫的旁边,李蔚然拴好马,整理好衣襟,上前敲门。
“谢瑾宁在吗?”
听大哥说起过,他失忆时靠打猎为生,以大哥的本事定能挣个盆满钵满,结果见到他时还穿着那么破的衣服,身上连一个子都没有。
这座院子瞧着比旁边邓大夫的家都好,怕不是用大哥的钱修的。花他以前的就算了,大哥从来不要战利品的,以往的俸禄也都私下拿去给镇北军的兄弟们补贴家用了,要不就用作战死家属的抚恤,这次却主动开口要了几样,还把手头上的房产田铺的契书都让他带了回来。
这小村姑最好是对大哥一片真心,否则,哼,他才不会认这个嫂嫂。
李蔚然越想越替阎熠不值,手上也没个轻重,将门敲得震天响。
“谢瑾宁在家吗,找你有事。”
“我在。”
清润如流泉的嗓音自门扉飘出,李蔚然一顿,听这声音,怎么是个男的?
“所谓何事?”
李蔚然揉揉莫名发起痒来的耳根,轻咳两声,“我是来送将军的……”
话音未落,脚步声急促,视野中骤然出现了一张清透灵动、莹白光洁的脸。
似循声而出的小鹿,他面如美玉,目似秋水,眼波转动间潋滟生澜,灵动非凡,又纯净得仿佛霜雪凝成。
如此仙姿佚貌,实在不像是生在这乡野之中的人。
许是跑得急了,他面颊稍红,推门而出的气流带动李蔚然的额发。
幽香拂鼻。
李蔚然下意识吸了口气,话就这么卡在嗓子眼。
来人实在陌生,瞧着比他还要年少,腰间却带着剑,像是名剑客。
许桉告知他北愿已找到了那名女子,但仍劝谢瑾宁对生人保持警惕,谢瑾宁自然应下。可这少年口中的将军二字,让他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警惕之心。
“将军?”
他一眨不眨盯着李蔚然,眸光晶亮,急切问道,“可是阎熠?是阎熠让你来的吗?”
院子里是种了很多花吗,怎么这么香?
不是,大哥也没跟他说过是个男嫂嫂啊!
“啊?”李蔚然愣愣点完头,才后知后觉谢瑾宁说了些什么,“是,是阎,阎熠……”
阎熠是定威将军一事,村中知晓也就谢家与邓悯鸿三人,眼前人方才巨大的敲门声本就惹人注目,眼看周遭来看热闹的身影多了起来,不等他反应,谢瑾宁直接伸手将他拉进了院子。
直到被拉至桌前,李蔚然仍跟个木头似的,直挺挺地站着,谢瑾宁让他坐,他才坐,接碗时还差点打翻了,洒了自己一胳膊,一副手忙脚乱,不敢看他的心虚模样。
但谢瑾宁无心关注他的异常,开口便是一连串问询:
“阎哥回去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危险吗,如今可安顿下来了,他可还好,我今日才听说了大彦和北戎再度交战的消息,他有参与么,可曾受伤?”
这么关心大哥,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善良纯然。
不管了,男嫂嫂就男嫂嫂吧。
李蔚然咽下口中分外清甜的水,逐一回答。
“将军一路北下,辗转半月才正式与我们会合,镇北军重聚,我们抢回了镇北军营,压住消息等交接的北戎人一来,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还将他们赶出了麓城,大获全胜。”
说到这儿,李蔚然眉峰挑高,眸光亮得惊人。
谢瑾宁“哇”了声,弯起的两汪秋水如含了璀璨星子,“这么厉害啊。”
自七岁那年被阎熠救起,跟他去了军营就一直生活在臭烘烘的男人堆里的李蔚然何曾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颦一笑都漂亮得不像话。
李蔚然又看呆了。
“还、还好吧……”舌头像是打了结,方才的奕奕神采全没了,他眼神慌慌地往别处躲,又忍不住往谢瑾宁脸上瞟。
好白,睫毛好长,像小扇子一样。
看一眼,又看一眼,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越来越热。
好在霞光满天,极好地修饰了他的大红脸,不然看着嫂嫂脸红这事儿,要是被大哥知道了……
他没法解释。
“我也就杀了两三百个北戎兵罢了,不值一提的。”
说完才发觉这像极了在邀功,李蔚然暗暗唾弃自己一番,赶紧低下头,“主要是大哥指挥得好,有他在,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也很厉害。”谢瑾宁真心实意夸赞道,“你们都很了不起。”
嫂嫂夸我诶。
“谢谢你赶来告诉我这些消息,辛苦了。”
他还谢我了。
“不,不辛苦。”
李蔚然突然想跳起来绕着院子跑两圈。
呜呜,嫂嫂人真好。
“对了,大哥让我带了东西回来。”
包裹放上桌的响动不小,沉甸甸的一声“咚”,又滚出几声清脆的、像是金属质感的碰撞声,谢瑾宁的注意却全在他从胸口掏出的几封信上,迫不及待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信封沾染了少年人的体温,温热,边角皱起,谢瑾宁冰凉的指腹摩挲过,也逐渐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