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当场拆开的念头,深吸了口气,将其放入袖中,眼眶微微发红,“你……”
似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为好,李蔚然见他抿了下唇,肉嘟嘟的唇珠压在唇心,挤出一道很软的小窝。
他喉咙一滚,“嫂嫂,我叫李蔚然,蔚然成风的蔚然,我从五岁起就开始跟着大哥,今年十五,你叫我一声小然就好了。”
谢瑾宁被这句嫂嫂叫得一赧,他捏捏耳垂,眼睫不自在地颤着:“我也就年长你一岁,你别这么叫。”
李蔚然傻笑了声:“知道了,小嫂嫂。”
“你……”谢瑾宁无可奈何嗔他一眼,眼梢轻轻往上挑,那点绯色便顺着眼尾漫开,像是抹了层浅浅的胭脂。
他本想摆出点“你别打趣我”的模样,唇角却没绷住,漾开半羞半愉的温软笑意。
“随你便吧。”
殊不知他眼尾勾起的那抹羽毛般的弧度,在对面少年的心头搔过,痒酥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起来,跳得比战场上的鼓点还乱。
“这院子外咋多了匹马?”
提着块肉的谢农推门而入,“哟,这小兄弟是?”
李蔚然一惊,忙起身作揖,“在下李蔚然,奉定威将军阎熠之名,前来探望。”
闻言,谢农脚步顿了顿,冷哼道:“嚯,这走了一个月,终于舍得让人递个消息回来了?我还寻思他这一走,过上好日子了,就把我爷俩给忘了呢。”
这是嫂嫂的父亲?李蔚然心头咯噔一下,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他无措地转头看了看谢瑾宁,斟酌着开口:“叔,将军他……”
“爹。”谢瑾宁拉长调子,不赞成道:“你明明知道阎哥是回战场去了,哪来的去过什么好日子,况且,别说是一月了,就算是半年,我也等得起的。”
“再说了,爹,你前几日喝酒时不也还惦记着阎哥么?”
“我才不关心那臭小子呢,我那是怕他死了你得守寡。不是,我是说……”被自家儿子无情拆台的谢农嘴更笨了,半天说不明白,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守寡,呸呸呸,爹,你胡说什么呢。”谢瑾宁羞恼得直跺脚。
李蔚然举起手:“叔,我大哥可厉害了,你等着吧,他一定能活着回来娶小嫂嫂。”
“你也别乱说!”
后院窝着的鸡一个激灵,抖抖翅膀,咯咯叫了两声。
隔壁,抚着胡须的邓悯鸿幽幽望去一眼。
“真热闹啊。”
隔着云层,天边将星闪烁的一瞬被他收入眼底。
“又来一颗,难得,难得。”
……
李蔚然本是准备把东西送到就走的,结果糊里糊涂留下吃了个饭,答应了暂留一日休息,又糊里糊涂跟着谢瑾宁进了隔壁院子,坐在他大哥曾坐过的凳子上,看他挑燃烛火。
他的视线一直凝在那截细伶伶的皓白手腕上,太细了,提起包袱时都会往下坠,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指沿仿佛还残存着从谢瑾宁手中接过包袱,指节相触时的温凉触感,又软又滑,李蔚然无意识地捻了捻,心思倏然飘远了。
小嫂嫂的手好小啊,力气也小,连几十个金锭子都拿不住,也不知道在这乡下地方怎么过得下去,包袱里好像有几张房契,要不劝劝他去城里住?
谢瑾宁将桌上默写的药方口诀和木雕收拢,放进一旁的木盒:“小然,你先坐会儿,我去隔壁拿床新的被褥来。”
“我就睡两晚,不用这么麻烦。”
“但……”
“小嫂嫂,我屋顶都睡得的,你不用管我。”李蔚然起身将他送至门口,“都这么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还有将军的信,你看完要是有想跟他说的,写好了后日我替你送去。”
“那好吧,多谢你了。”
清瘦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李蔚然的心跳随之平静,他呼了口气,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上去,左看看右看看:“这就是大哥这半年里住的地方啊,是挺小的。”
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是他大哥一贯的作风。
手撑在榻上,一股极其浅淡的香气钻入鼻腔,如丝如缕,馥香宜人,李蔚然转身,鼻尖翕动,头越来越低,从枕边衔起了根黑长柔韧的发丝。
难怪小嫂嫂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原来是因为……这是他睡过的床。
不管了。李蔚然咬着牙,伸手拍了自己几巴掌,蹬掉靴子上床。
睡觉!
“吱呀——”
翻来覆去没睡着的李蔚然瞬间翻身坐起,摸上腰间匕首冷冷望去,他目似寒星,流畅劲瘦的肩背绷紧,仿佛一只小豹,随时会一跃而起,收割来人的性命。
“谁!”
第94章 信件
李蔚然跟他年纪相仿,长了张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娃娃脸,又嘴甜,一口一个嫂嫂的,谢瑾宁起初还有些羞,后来倒是听顺耳了,也跟他更亲近了些。
就是有时会出神,话说到一半就开始两眼发直,一会儿又左右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乍见他这副凶狠的模样,谢瑾宁真被小小吓住,盆中水液晃荡,溅在他靴边。
滴答,滴答。
“我见门没关好,以为你还没睡,就没敲……”他抿抿唇,语气柔和下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
李蔚然卸了力,将匕首藏回枕下,快步上前去接谢瑾宁手中端着的托盘,“小嫂嫂,你怎么又……”
听着去像是在赶人,这是大哥的屋子,他怎么来不得?李蔚然连忙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先进来吧。”
夜色深深,屋中烛火昏暗进无,身着一袭素白长袍的少年带着清辉走入时,竟像是天边明月落了进屋。
他已散了发,如墨青丝随着步履轻轻晃动,应是洗漱过了,发尾还凝着未干水珠,偶有几滴落在微敞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浅痕。
小嫂嫂生得极白,肌肤在幽暗中仍泛着细腻微光,让他看上去像是尊沁了月芒的玉像,颈边却又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红,鲜艳的,诱人注目。
院中带有药材清苦的凉意漫进屋内,李蔚然却分辨出了那缕如花似蜜的馥香,被水汽一托,直直钻入他鼻腔。
他放下托盘,揉了揉忽地发起痒来的鼻尖,瓮声道:“你来找我,是突然有想问的么?”
“对了,嫂嫂放心,大哥把你保护得很好,是我看到他写信,追着他问个不停,他被问得烦了才跟我说了些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大哥有了心悦之人,更不知道你是男,你的身份。”
他三指并誓:“我回去了也不会跟他们说的。”
“我倒不是担心这些。”
谢瑾宁弯了弯眸,在他对面坐下,“阎哥让你来,定是信得过你,你又叫他一声大哥,我自然也会将你当作弟弟看待。”
弟弟还是小叔子啊?
不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嫂嫂大半夜来小叔…弟弟房里做什么?
温言细语中,李蔚然不自觉忽视了托盘里放着的东西。
生在军营那帮汉子堆中,难免听得一耳荤话,什么谁家嫂嫂红杏出墙,和小叔子的风流艳事,什么寡嫂……呸呸呸,想什么呢!
“你没发现自己受了伤么?”
胡思乱想被抓包的李蔚然猛地一僵,“啊?”
“这里。”
他隔空指了指李蔚然的脖颈,靠近耳后那片区域,有一条结了血痂,看上去是刀剑划伤的伤痕。
他早注意到了,当时准备用饭后再帮他处理,结果给忙忘了,等他沐浴完坐在桌边准备看信时才又想起,还好不算晚。
“哦哦,谢谢小嫂嫂。”
李蔚然的心思根本没在这儿,接过棉帕胡乱擦了通,没擦对位置不说,看那力度,反倒像是要将脖子搓掉一层皮。
谢瑾宁生怕他将伤口擦破,主动摊开掌心:“我来吧。”